那是一个洁白如雪拳头大小的瓷罐,拿掉盖子去了密封的油纸,就见里面蜷曲的墨绿色叶子。这是郭吉送来的样品,看上去没有任何的问题,徐羡凑过去嗅了嗅,伸手捏了一撮放进茶碗里用开水一冲,立刻便有淡淡的茶香随着水汽冒了出来。
放在嘴边抿了抿,口感微涩清香淳厚,就是后世里熟悉的那股感觉,徐羡连饭都不想吃了,靠在窗口寻了个位子,看着街面上往来的人流,不时的咂巴一口茶水,好不享受。
忽然感觉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定睛一瞧竟是冯道,“太师你怎么又来了!”
“说的什么话,你开店做买卖老夫要吃饭凭什么就不能来。上次你赠老夫的餐劵忘了放哪儿,今日看书发现竟是夹在书里,自是不是能浪费了!”
似是为了故意气徐羡,冯道还从袖子里面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会不认了吧,对一个商家来说信誉那是最重要的。”
“怎会不认,一张餐劵才抵二十文钱,小店还承受得起,太师尽管点菜就是。”
“也是,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寡妇都送几十斤米,又怎会差了老夫这区区二十文。”
“这事儿太师也知道?”
“这么新鲜的事,汴梁城里有几个不知道的,刚才进门的时候,还听你店里一桌客人嚼舌根呢,不过旁人不知道是你,老夫却猜得出来。”
“那是自然,不然天底下那么多人非得您当一个又一个的太师呢!不知道太师对下官所做之事有何赐教,该不是以为我像旁人说的那样是贪图寡妇的美色吧。”
冯道却嘿嘿的笑道:“老夫只是一介老迈酸儒,哪里懂得军伍上的事,今日来此只为吃喝,赶紧把你店里的好酒好菜都拿上来。你若有时间就与老夫同饮。”
“既然太师做东,下官自是奉陪,不过今日不喝酒我请太师饮茶!”这些老文人向来都是时尚潮流的引领者,品位还是有些的,他们若是能接受新制的茶叶,那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接受。
白亮亮的开水注入碗中,瞬间就染成了淡黄色,漂浮在水面上茶叶一颗颗沉没至碗底慢慢的舒展开,浸染的茶色越发的浓郁。
“这是茶?”冯道抽了抽鼻子,端起茶碗来吹了吹,低头饮了一口两眼瞪得滚圆,而后又一连喝了几口,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脸的享受,“这才是茶!清香馥郁沁人心脾,也不知道老夫前半辈子都喝了些什么,告诉老夫这是什么茶!”
“就是普通的茶,只是制法不一样!既然能入得太师的法眼,想必其他人也能接受,下官可以让人大量生产了。”
“先卖给老夫一些,老夫不吃饭了。”冯道把餐券递到徐羡的跟前,还从腰里解下一个钱袋子,“老夫只带这些钱,全都换成这样的茶。”
“怕是要让太师失望了下官这里也只有一小罐罐而已,不过倒是可以送给太师一些。”徐羡到柜台上取了一张纸,从瓷罐子里拨了一些出来,包了一小包给了冯道。
“没见过你这般小气的,老夫好歹有个太师的虚衔,你拿个纸包来糊弄老夫,老夫丢人你也没脸面。”
“太师何必急这一时半刻,再等两三个月,等货物到了必定给您送上一罐。”
徐羡好不容易打发了冯道这个贪心的老头,立刻让九宝去找老邓,请他迅速的赶回江陵通知郭吉可以大量生产,想到几个月后日进斗金的情形,徐羡做梦都能笑醒,豪门大宅里左拥右抱的好日子似是不远了。
他在家呆了半日,半下午又带着大魁几人到那个幸运的寡妇家里跑了一趟,寡妇明显的比之前胆大了许多,请徐羡几人进了屋,倒了几碗白水便拉着两个娃儿站在墙角,徐羡问她什么她便答什么,搞得跟审犯人一样。
徐羡也不想弄得旁人不自在,让大魁和阿良给她挑了一缸水,又留下半匹细麻布便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见周围的院墙都探着半拉脑袋偷瞧,见了徐羡过来又连忙的缩回去,这已经算是进步了,毕竟上回他们还是躲在门缝里面偷瞧的。
回到营里已是到了傍晚,除了李墨白之外其他人都到了,那斯去了哪里自是不用讲,待他明日回来再好好罚他。
正准备让新兵们做晚饭,突然有宦官来找说是皇帝召见他,当下就随着那内侍一同入了宫。
刚进了后阁与崇元殿之间的天井,就见一个小宦官坐在花坛上支着下巴抬眼仰望,旁边是一头黑白小兽靠在小宦官的身上同样茫然的望着天空。
徐羡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不在殿前郭威又要处理政务,阿宝很多时候一定很无聊,他不由得轻唤了一声,“阿宝!”
阿宝闻声一个激灵下了花坛,迈着毛茸茸的四肢朝着徐羡跑了过来,徐羡正要迎上,忽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过来,忙喊道:“阿宝停住!”
阿宝要是能听懂他说话那才是怪了,说不定还以为徐羡叫它快些呢,只见一个人影昂着头大步过来,不偏不倚的正撞在阿宝身上。
吱哇一声,阿宝打了个滚就翻到在地,而那人又是一脚踢在阿宝的身上,骂道:“蠢猪滚远一些!”
如果第一次只是无意的话,第二次直接点燃了徐羡的怒火,“王八蛋,谁让你踢阿宝的!”
徐羡将阿宝抱在怀里正要检查,就听见抽刀的铿锵声,抬眼见就见一道刀光已是朝他劈了过来,徐羡手无寸铁就势仰倒抬脚就踢向那人握刀右手。
这一脚含怒而出,对方挨了这一下手中横刀当即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徐羡一个翻滚将刀抢在手里指向对方。
那人抱着手呲牙咧嘴面上却无半点惧色,呵斥道:“好小子,你敢以下犯上,老穆头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把他给砍了。”
老穆头却笑呵呵的走过来,“李殿直太过了吧,毕竟这里是皇上办公休息的地方,染了血可不吉利。”
他又瞧瞧徐羡揶揄道:“没看出来,你小子真带种敢跟李殿直动手,你以后有麻烦喽,啧啧啧……”
麻烦了,确实麻烦了,徐羡这会儿冷静下来也是有些心虚,他拿刀指着的不是旁人,乃是郭威所生不多的血亲之一,外甥李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