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大半夜,李重进早是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碗小米粥下肚立刻舒服了许多,歇了一炷香的功夫,太阳已是升了起来,气温也渐渐的升高了。
李重进吩咐众人起身回城,他已是迫不及待的看见老舅知道战果时的表情,相信不用徐羡请辞,老舅也会撵他滚蛋或者继续做个猪倌儿。
跑了半夜的众人早已是筋疲力竭,不过李重进下了军令他们依旧执行,毕竟还有一贯的赏钱等着他们领呢。
一群人没精打采的拖着枪杆,押着三个俘虏沿着乡间的小路往回走,上了官道见有牛车李重进让人拦了下来,张永德给了赶车的老农一把铜钱,让他拉着两人回城。
牛车吱吱嘎嘎的行了没多远,就听见一阵闷雷声,李重进抬头看看,天空碧蓝,烈日当头,连一丝的云彩都没有。
身后的士卒却突然高声的叫喊,“殿直你快看后面!”
李重进扭头望去,只见身后不远有一群人扛着枪杆列队追来,他们脚步整齐每一下都像是重锤在敲击地面,激得干燥的路面尘土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骑兵驰来。
李重进脸色微微的一变,他想不通为什么溃散的军卒还会集合在一起。虽然惊奇,可是心中却没有半点的怯意,正好跟姓徐的小王八蛋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
他立刻跳下牛车让手下军卒整队,张永德盘坐在牛车上望着疾奔而来的徐军,鼓掌笑道:“有意思,这人有点意思,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重进兄你有麻烦了。”
“我巴不得他来,只这三个俘虏的确寒酸了些!”李重进大声的吼道:“都给老子精神点,干掉这伙臭鱼烂虾老子每人再加五百文钱。”
忽然觉得腹中咕噜作响,隐隐的有一股便意,李重进不由得暗骂,这泡屎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张永德见他脸色难看便问道:“重进兄怎么了?”
“没事!”李重进摆摆手冷笑着取出一副弓箭来。
射箭其实是个很难的技艺,古代弓可不是后世游乐场的那种弓,即便在内蒙见到的那种仿古的弓箭也是经过改良的。
究竟有多难,徐羡用老张家的弓试过,即便靶子只离他五六步远,他都能偏到姥姥家去。
百步穿杨说的简单,对射手来说实在是个极高的境界,至于骑在马上还能百步穿杨的,那可以称之为神射手。
郭威曾叫军中好手好生的调教过李重进和柴荣,两人虽然离神射还差得远,但也是算得上弓马娴熟。
这次他挑选的一百多人里面,也有几个擅长射箭的,李重进也让他们瞄准徐羡,只要徐羡靠近到五十步的距离便将他“射杀”,这场战斗便算轻松的结束了。
看着徐羡越来越近,站在牛车的李重进从箭囊取出一支箭来,竟是带着铁箭头的,张永德见了立刻提醒,“重进兄你违规了!”
“抱一,你不说谁知道是我射的,难道真要在陛下面前卖了我不成,你我的关系难道还比不得一个外人。”
张永德低声的劝道:“重进兄我是为你好,陛下会不高兴的!”
“不是我非要杀他,之前已是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是他不肯罢休。这年头死的人多了不差这一个,陛下顾不过来的。”
李重进说着已是将箭搭在弓上缓缓拉开,这是张一石的强弓,少不得要用上几分的力气,李重进瞄准徐羡手上不断加力,忽听见晴天霹雳裤衩一声……
不是李重进神力硬生生把弓拉断了而是他的裤子湿了,李重进的这一声“响雷”,就像是扔进水里的巨石,一时激起千层浪,人群里“雷声”此起彼伏,有人扔下枪杆一头扎进田地里,有当场就褪了裤子,原本好好的官道转眼污秽横流。
这是个什么情况?张永德几乎看傻眼了,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忽觉得腹中一阵刀绞,当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呆立在牛车上的李重进叹道:“重进兄中计了!”而后夹着两腿一头冲进谷子地。
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徐羡对尹思邈道:“我还以为你那巴豆粉不好使要打上一场硬呢,现在看来众兄弟们的好枪法用不上了。”
“怎么会,我那是从药铺里买的上好的巴豆粉,价格可不便宜!”
站在牛车上发呆的李重进突然跳下来,手握利箭直刺向徐羡的胸口,不用徐羡吩咐,身后的士卒挺枪上前齐齐的大喝一声,“杀!”
虽然喊的杀气腾腾,可是那乱糟糟捅出去的几支枪杆实在难入眼,可也把李重进捅倒在地上,徐羡望着他道:“你输了!”说着还扇了扇鼻子“真臭!”
炎炎夏日,看了一个上午奏章的郭威精神不济,正准备小憩一会儿下午接着干活,刚躺下就有人来报说是李重进和徐羡的较量已经结束了,现在人都在马球场,他也顾不得睡觉了起身往马球场而去。
自从徐李二人约架之后,郭威便时刻关注着,李重进挑选出来的好苗子每日打熬力气苦练刀枪,徐羡那边却每天在汴梁城四周跑圈练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刀枪都没摸过几回,在他看来胜负已定,至少李重进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当他在马球场上看见五花大绑一身污秽的李重进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永德捧着两本册子递了上去,郭威就站在日头底下一页页仔细的翻看,而后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道:“真是不要脸,这样的滥招竟也使得出来。”
徐羡忙上前请罪道:“微臣自知实力比不得李殿直,只好用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还请陛下责罚。”
“是朕说错了,呵呵……赢了就是赢了,战阵上有谁会管你赢得光不光彩,再者兵者诡诈之术,能歼敌制胜的都是好计策。”
郭威笑呵呵在整齐的队列前走过,眼中没了初见时的不满,仿佛各个都是令他欣慰的子侄,还伸手拍拍猱子的肩膀,“看着方正多了!”
他是军中的老油子,怎能看不出来这支队伍的可贵之处,已是溃散了的士卒竟还在另外一个地方迅速的集结,就是他贴身的亲兵也做不到。
郭威最大的本事不是机谋也不是勇武而是会拉拢人,徐羡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他立刻就惦记上了,当下人人赏了五匹绢,徐羡翻倍赏了十匹,即便连那些输了的人也是赏了一匹,可以说是人人满意。
郭威又对徐羡道:“你给重进把绳子解开吧,他以后终究是你的上官,闹僵了可不好!”
李重进跪地道:“微臣和姓徐的事先就曾约好,谁输了谁就滚出殿前。”
“哼!没出息!你们俩的约定难不成比朕的旨意还重要。这次你疏忽轻敌,输了只当是个教训,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朕的外甥,朕身边如何能少得了你啊!”
李重进跪地泣道:“微臣惭愧,一切皆尊陛下旨意。”
“嗯,你以后只要管好殿前四班,小底四班就放手交给抱一吧。”郭威又看向徐羡,“你这百十号人升做一都,划到小底四班由抱一管辖,以后你就是个都头了。”
徐羡谢过郭威升赏之恩,暗自的长处一口气,要是让李重进做他的顶头上司,他还不知道要穿多少小鞋,还好是张永德……咦,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很不友善哪,忘了,他也吃了下药的粥了,看他还在暗暗的提臀八成药效还没过。
“徐羡!徐羡!你想什么呢,在朕眼皮子底下都能走神!”
徐羡连忙的掩饰道:“微臣刚刚在想,微臣这一都该叫个什么名字。”
“呵——”郭威嗤笑一声,“这又不是早年一个都有数千或上万的人马,不过一百多个人而已要什么名字。罢了,既然你想要朕就赐一个!”
护圣军不护圣,奉国军也不奉国,不过名字确实取得不错。比郭威用半天时间想出来的龙捷、虎捷好听多了,取名字显然不是郭威擅长的,他捋着胡须吭哧了好一会儿才道:“朕见你手下人手臂上都缠着红巾,那便叫红巾都吧。”
郭威又道:“不过你手下有一人不能留在殿前!”
“陛下说的是哪个?”
张永德道:“你手下有一个被李殿直收买的细作,难道你不知道,殿前的侍卫关乎陛下安危,这样的人绝不可以留着。”
郭威则道:“他怎会不知道,一路之上多半就是指着这个细作引着重进上钩了。”
郭威说的没错,徐羡确实就是利用这个细作引着李重进追踪他。他下意识的看向刘山子,当初他收下刘山子就是这个目的,逃跑的时候一直拽着刘山子就是防着他向李重进通风报信。
红巾都的众人都随着徐羡的目光看向刘山子,阿良一脚将他踹在地上,“好你刘山子,我舍了脸面求都头收了你,你却当细作来了。”
刘山子却一脸的委屈,“都头,阿良,诸位兄弟你们都怀疑俺是细作?真的不是俺,俺哪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张永德则道:“还不承认,他一路之上用黄豆做暗记给李殿直引路,搜一搜他身上有没有黄豆便知道了。”
阿良和大魁立刻动手,可把刘山子扒光,也没在他身上找见黄豆,阿良骂道:“你这王八蛋是不是已经把黄豆丢了。”
刘山子苦着脸道:“阿良真的不是我,你若不信就一刀杀了我。”
李重进突然笑道:“你们确实冤枉他了,我把他撵出来后,便再没有和他联络过。”他向红巾都的众人扫了一眼,“你自己出来,本官忘了你叫什么的名字了。”
红巾都的队列里突然有一人向前迈了一步,一脸愧疚的跪到徐羡的身前,“对不起都头,细作是我!”
“水生怎么会是你!”徐羡满脸的愕然,就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他怀疑过没良心的阿良,没脑子的大魁,没节操的李墨白,绝对没有丝毫的怀疑平时最狗腿的水生。
水生斜着着脑袋看了看李重进,“是他逼我,我若是不听他的,他便让我全家不得好死。”
徐羡看了一眼李重进对阿良道:“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殿前容不下你,赶紧的滚吧,记得把安家费给退回来。”
“嗯!”水生泪眼朦胧的应了一声,解下手臂上的红巾放在徐羡的脚下,起身离开。
当水生从李重进身前经过的时候,李重进突然拔出老穆头腰间的横刀,一刀捅进水生的后心,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仿佛他杀的人是徐羡,要借着这一刀将所有愤恨发泄出来.
他用力的一搅将刀拔了出来,水生尸体直挺挺扑倒在地上,歪着的脑袋两眼圆睁死不瞑目。李重进把刀抵还给老穆头,冷笑着望着众人,“这么走,太便宜他了!”
“你疯了!这只是一次演习,是假的!”徐羡怒吼一声,下意识抽刀可拿到手里才发现是柄木刀。
“你才疯了!”张永德推了徐羡一把,“李殿直做得没错,也好给众人当个警醒!再说,你不是一直在尽力的把这场比试打造成真的一样吗!”
“若是真的,你已是被毒死了!”
张永德冷哼一声对郭威道:“这里交给微臣处理,陛下回宫安歇吧!”
“妇人之仁,抱一好生的教他。”郭威面无表情的道了句转身离去。
没了升官的喜悦,也没有心思庆祝小小的胜利,顶头上司张永德把他痛骂了一顿,就他滚回家里闭门思过。
徐羡捧着茶碗,坐在长乐楼他最喜欢的那个位子发呆,金灿灿晨光斜射在他的脸上宛如一尊雕塑。
桌子上放着的红巾是水生的,他之所以还留着,是因为他知道水生在最后关头没有背叛他,锅里的巴豆粉就是他指使水生加进去的,水生完全可以在众人逃跑的时候去给李重进通风报信。
水生没有背叛自己,可他却死了,这不是自己的错可心头还是不安,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水生的家里看上一眼。或者李重进也没有错,至少郭威和张永德都这么认为,因为这个世界本就如此的残酷。
“你攥着拳头,这是生谁的气的呢?”
徐羡抬眼就见赵宁秀立在他的身前,一身干练的打扮,手里攥着一堆的草叶子,打趣道:“你来的倒是挺早!看来我的工钱没有白给。”
“你这个东家一大早的就来监工,我敢不早来!”赵宁秀把手里的草叶子放在桌上,而后从厨房里面拿个蒜臼出来,将一扎细长的草叶子塞进去,加了点白矾,便叮叮当当的捣了起来。
“来这么早原来是干私活的,还用店里的白矾,我要扣你工钱。”
女人都是爱美的,古代的女人何尝例外,没有后世的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比起后世的女人能在脸上动刀子,这时的女人也不是不遑多让,胭脂铅粉使劲的往脸上抹,含汞朱砂拿来当唇膏,都说红颜命薄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打入夏起汴梁城里开始流行丹蔻了,这时候没有指甲油,而是把凤仙花的叶子加白矾捣碎涂抹在指甲上,用麻布或者柔软的草叶子裹起来,徐羡刚到家的时候见小蚕十个手指头都裹着以为她受伤了呢。
赵宁秀把汁液抹在指甲上用一小条细麻布缠起来,徐羡在一旁笑着调侃,“手指头裹成这样待会儿怎么干活呀?”
“上午没什么客人,戴上两个时辰还是可以的,再说我就只染两个手指头,不耽搁做事。”赵宁秀递了一根细线过来,“给我系上!”
徐羡笑着捏住她的中指,用细线把麻布的缠起来而后打了个结,“你的手白而细长已是很好看了,实在没有必要学旁人做丹蔻,染得乱七八糟的反而不美。”
赵宁秀还没答话,突然从窗户外面伸出一只带肉窝胖手,“细长的手好看,难道我的手就不好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