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中曾有这么一句话: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
不过寥寥几字,早已言尽,既如此当持手中利刃一战。
既决高下,也分生死。
在漫天飞舞的碎冰中,衬得血衣侯的脸更显苍白,猩红色的双眼中泛起淡淡血光。
‘他的剑变了,不,是蕴藏在剑中的意,变得锋锐了。’
眼眸微动,静静打量着直指自己的木剑,上面的裂痕较上一次而言更浅,但依旧透着一丝可笑,就好像初入江湖,满腔热血的少年,意气风发地认为自己可以凭手中三尺青锋,解决一切不平之事。
这也是当初白哲迈入军营时,血衣侯对他的第一感觉。
大抵诸国军队,尤其是“特种”军队,坐镇中央的将领对营地都有着特殊的感应和掌控,所以白亦非立刻就发现了这个借助术法混入军营的人。
不过这最初的看法在白哲突破营帐外的寒气,直面他时就消散了——眼前的剑客并没有那么天真,或许存在着迟疑,但他的手很稳,信念坚定,哪怕被迷茫笼罩。
而现在,他更强了。
“剑”气碰撞,只是一者施展鬼谷剑道挥洒剑气,一者凝聚寒气,其形似剑,飞射同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痕迹。
右脚在地上轻轻一踩,白哲整个人如同流云般飘向血衣侯,轻缓的动作以迷惑敌方的目光,速度则极快地奔袭而来。
且不说血衣侯之前交手时见过白哲的身法,就单论过去参与的种种征战,经验丰富的他并不会受到其影响。
红剑下扫,没有选择去格挡白哲朝胸腹刺来的木剑,反而攻击垂在身后的左手。
“铛!!”
白哲反手上撩,隐隐泛着红光的金剑卡住袭来的红剑,更是发出“滋滋”的声响,好像一块寒铁落在火炉上,至于右手的攻击则在不断缠绕来的冰柱下强行终止。
血衣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凝聚的剑比之前多了几分变化,如果套用上次的看法,也许会错判局面,战斗如棋局,每一步的落子都是为了积累一种可能,
胜利的可能。
对于白哲双目轻易发出剑光挡住白剑,血衣侯没有半分惊讶,他们现在有些重复之前对决的节奏,实际都在暗藏杀机,掩盖自身的变化,就看谁先一步走错。
白亦非左脚快速一抬,一踏,阻断白哲的侧踢,同时限制住他的行动,代价是他们双方进一步贴近。
白哲见此身形诡异一扭,整个人好像拔高几分,左手剑与红剑交错划过,让其从腋间穿过,同时右侧展开剑气空间,硬生生将疯狂蔓延的寒冰荆棘排斥,木剑迅速收回,紧接着
拔剑斩!
‘有趣。’血衣侯没有想过人的身体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原本白剑在目剑的冲射下一时停顿,红剑又不慎被引,让他的动作出现了变形。
在这紧急情况下,血衣侯抬起头,双眼注视白哲,似乎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虚无中产生,呼唤白哲停下动作,放弃反抗。
可惜这对白哲并没有太大影响,天生久灵魂强大,还经历过水神的领域,即便所施的疑是百越的秘术,颇为奇特,但也没有让他的剑停顿一下。
好在血衣侯仅仅将这招作为一个尝试,没多大放在心上。动作未变,红剑上荡起一阵波澜,没入白哲身体,让他蓦然一僵。
哪怕金剑上的颜色转为绿色,解除了由刺骨的死寂带来的影响,但这点时间足够血衣侯反应——快速拉开距离,白剑斜斩时不断聚拢寒气,迅速增长变宽;红剑上斩,只是散发的这次不再为白色冷气,反而透着妖异血色,宛如蝙蝠展露利齿,渴望鲜血。
一左一右,一下一上,面对血衣侯新一轮的攻势,白哲平静地展开剑气空间,同其喷涌的寒气争夺着环境的改变,尤其是白哲注意到之前在空中散落的碎冰跟不知何时出现的雪花飞舞侵袭而来。
‘败招变奇招,令人意想不到啊!’左手剑随心而动,五行轮转,一剑化阵,欲图镇封白剑寒冰之威,右手木剑翻转,横砍血衣侯手腕。
血衣侯将白剑“送”入阵中,在与金剑碰撞的那一刻,周围浮现另外四把长剑虚影,象征其余五行,尝试束缚剑的神异,白剑轻鸣,蕴藏在其中的灵死死抗争,白亦非索性停下真气的输送,松开右手,朝着白哲停滞不动的布阵之手。
至于白哲的横劈,血红剑气直接飞出,先一步斩到白哲的手腕,让其感到右手腕的血液出现截断凝滞感。
此次之外倒没有其他感觉,毕竟白哲手腕上还有另一个家伙在,余光一瞥,发现烛九阴的样子似乎出现了点改变,脸上也带着些痛苦,貌似……还好?
烛九阴(噩梦中):我哔哔哔,这什么玩意儿,别过来啊!!嗷!痛啊!!
没有停滞的,木剑继续劈下,打算先断其一指。
“哼。”侯爷轻笑一声,手中速度更快一分,大力击在左手腕处,输送不少真气,虽然很快就被对方围堵释放,但绝对冻伤了白哲的手,暂时应当不能动弹,随手接住落下的白剑,负在身后,剑格上的图案表明了剑暂被封印,需要花费一定时间冲击。
只是有这个时候吗?
这一次轮到白哲后退,在击打血衣侯手腕后,没有丝毫留念的退去,这短短的几招交手后,二人均伤了一臂。
至少在旁观的胡二小姐眼中,他们两个不过是简单地迅速对撞交手,然后分开。
完全没发现刚才任何一下失误,战局早就结束,甚至如果不是某些算计落子,双方会不会任由另一者“废”了一臂,都是个问题。
“冰雪很美,可惜易污。”抬头望着顶上被阻隔的雪花碎冰,白哲忽然心有所感,出言感叹。
“血色不是更加动人吗?何况是什么让你认为冰雪纯净啊?”血衣侯双剑互换,原本苍白冷峻的脸上出现阴冷嗜血,红剑挥舞间,隐隐有血雾笼罩,其中残魂哀嚎。
白哲眯了眯眼睛,飘落之物的颜色变了,更是出现了一股腐蚀性,
不,应该是吞噬,盯着在冰雪飘落下逐渐聚合成的蝙蝠样“生物”。
撕咬着剑气,即使初初吞下就炸碎,又很快重聚成形,在一次次地冲锋下,成功束缚丝丝剑气在体内,然后消磨转化。
“吱吱”
一只寒冰蝙蝠扇动翅膀,原本纯白的眼珠瞬间变红,清楚看到腹部部分相对较薄,隐约透过能见即将散去的剑气。
放眼望去,除展开的剑气空间,早就化作冰天雪地,蝙蝠冰植包围。
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将左手也放在剑柄上。
白哲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他也好,白亦非也好,都是不诚于剑的剑客,结果搞得好像决战紫禁之巅一样,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
试探?!
如果说进入“神通道种”境最大好处是什么?
不是天眼进一步提升,让他能够发现血衣侯体内有个虚幻的小人在诵经;
不是融入窍穴的开发,让他能够更好掌握精气神,可以随意运用盘古神通;
而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力,大力,无量力,横推一切方为力!!
rou体之力,灵魂之力,心灵之力,时间之力,甚至所谓的耐力、智力,但凡为我所用,镇压诸敌即可。
总之,莽就完事了!(大雾)
血衣侯眉头一皱,体内与自己八九分相似,诵念不知名经文的小人一顿,发出强烈警告。
不过稍胜一二子,困龙之势未成,对手打算掀棋盘了?
真是让人
……失望。
双剑交击,共振之下,白剑上的封印豁然破碎,只是依旧灵光暗淡,相比之下红剑锋芒更甚。
同时小人继续阐述经中大道,和红剑的振动嗡鸣声产生一段奇妙的音调——讲述着鲜血之美,歌颂着万物尽归死亡。
“飘风不终期,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物壮则老,老则死。”
“解其天韬,堕其天帙,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
……
……
得吾接引,享永恒宁静。
暴风起,蝙蝠舞,荆棘相随,这乱象丛生的冰雪中,唯有那一道血色如此耀眼。
白哲站在原地,看着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愤怒的血衣侯,剑气空间瞬间收敛,自身也骤然变大,现低配版·发育不良·幼年·真·盘古身躯,其上无尽窍穴如星辰闪耀,展露种种异像,周边风雪不可侵。
踏前一步,再次变回原来大小,一切伟力尽归木剑,目视前方的人影,对方手中红剑好似白亦非的猩红双眼,令人感到刺骨的死寂。
举起木剑,简简单单地劈下,似刀,如棍,似戟,如斧,寄托白哲的意,心与道。
“啊——”
躲在树后的胡魅惊叫一声,立刻抱头蹲防,躲避强烈的气流,以及飞过来的冰雕?
等到一切平静,方才试探地抬起头朝外看去,只见地面被硬生生刮掉厚厚一层,越往里越深,模糊地看见二者相对站立在坑中。
其实二小姐感觉有点迷,她不是没见过父亲和山庄里的护从交手,不是来来去去要打好长时间吗?
这两人才对了几下就结束了,不过打得倒是挺美,场面也蛮大。
中央的深坑中,
血衣侯有些讶异地盯着胸口的木剑,他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刚才的恼怒也只是种表演,真正让他收束所有来攻击的原因,仅仅是认为白哲露出致命的破绽。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经过这么长时间,体内残存的元神离破散退回魂魄和意识的时间不远了,那一点灵光在道种的引动下,摇摇欲坠,欲图重归。
跌落入道境的代价不小,白亦非勉力维持元神就是想要减少自己所要支付的,而在战斗中他发现自己的感悟不比动用百越秘术来得差。
而白哲带来的惊喜,让他知道自己没选错人,只是结局……有些预料不到。
在初碰撞时,那股磅礴大力抵消了他的一切攻势,木剑化劈为刺,破开了挡在身前的红白双剑(如果不是它们材质特殊,灵性非凡,恐怕已经被刺穿),仿佛破开空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剑入心口。
“你不杀我?”
“咳咳”
白哲踉跄两步,看起来比血衣侯伤势更重的样子,“有些时候速战速决,开局放大很不错,不是吗?”
没错,白哲改变攻势的原因就这么简单粗暴,他不是在战斗中落子的类型,更像是随心所欲,喜欢一击决胜的狂人。
说完拔出血衣侯身上仅仅刺入一二寸的木剑,刚一动,剑就化为宛如燃烧殆尽的碎屑散落,只剩下持在手中的木柄“存活”,但也布满裂痕。
“我想,不用解释了?那二小姐我带走了!”
“铮”
剑插在地上,撑住半跪的身体,白亦非一言不发。
白哲耸耸肩,走到从树后谨慎走出的胡魅身边,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温和地笑着说道:“走吧,二小姐,我们回家了。”
“……走回去吗?”
“……”
…
…
白哲发现自己低估了动物逃离危险的能力。
现在身下这匹黑马,被胡魅从后方牵出来的时候,白哲没什么惊讶,但发现其后跟着的血衣侯坠地的白马,白哲是惊到了——你敢信,一匹倒在地上起不来的马,还跑了不短的距离躲避,就是行走有些缓慢。
想了想,将白马留下,让二小姐骑马赶路,自己则御风而行。
白哲:你以为我会同骑?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懂不懂!
无视了胡魅求带飞的星星眼,表示自己累得很,然后示意尽快跟上,他指路。
于是二人加快速度,向着隐蔽山谷出发。
战场上,
将时间退回白哲和血衣侯刚刚对决的时候,
此刻的百越王左肢、双腿上都被冰枪穿过,背上的伤势更重,立在骑兵中央神情恍惚。
他没有想到,那群人,尤其是那个女人竟然会放弃他,他可是百越的王啊!
不远处的刘意做出几个手势,催动战马移动,重新改变阵型,这一次气机勾连,一个高大的虚幻身影,那是白甲军心中永恒的王,
血衣侯,白亦非。
长剑无声无息中落下,本欲挣扎的百越王身子一僵,喉间出现一条血痕,神情停留在不解和惊怒中,
头颅坠落……
至于由百越王带来的军队大量被击杀,亲卫几乎战死,还有不少还在反抗,白甲军抽出手将其围困。
正当刘意要下令全部诛杀时,四周升起森白的火焰,即使投出冰枪也无法阻止它,就好像是食冰而燃。
这样的场景让士兵们心中一震,白甲军最出名的就是抛射冰枪,眼前的火焰似乎完全克制了他们。
刘意环顾着逐渐靠近的火焰,想起出发前血衣侯的话,明白了百越隐藏的强者出手了,立马命令所有人停下。
“吾乃韩国雪衣堡之主,世袭大将军血衣侯麾下,左司马刘意,不知是哪位前辈到来,有何指教?”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丝毫声响,只从火焰中飘出一行韩国文字:
“战争结束,退去”
见此,刘意头盔的神情变化数次,最后在火焰威胁下妥协。
“……退兵!!”
“我们去找侯爷!”
“诺!!”
……
时间回到现在,白哲离开没多久,刘意领着白甲军,顺着掉落的冰雕找到了打坐的血衣侯——该庆幸血衣侯的冰冻威力强大,没有让百越天团缺胳膊少腿。
眼睛忍不住盯着血衣侯胸口的小洞,刘意下意识地轻声问道:“侯爷,您还好吗?”
“无碍,战争结束了。”
“啊,啊,结束了。”
“带上送给大王的礼物,我们走吧。”挥手解决旁人的搀扶,白亦非一手捂胸,一手持剑撑地,向着坑外白马走去。
“那个,将军!你说的礼物是什么!”
“你找到的不就是吗?!”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