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衙门前,终究是没能打起来。
一帮老将,吐沫横飞吵到最后,却是因为口渴了,方才停了下来。
兵部尚书杜如晦双手自然下垂合十,带着一帮衙门里的人,站在门里面看着热闹。等到这些军中老将都没力气再吵了,便有人端了茶水出来。
“尔等皆是军国重臣,执掌一方兵马,这就完了?”杜如晦好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兵部衙门里嘲笑着:“倒是就在我这兵部门前做过一场就是了!”
看着杜如晦的样子,尉迟恭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去看这位。
程知节端了一个大海碗,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亦是不爽:“老夫是那等整日喊打喊杀的莽夫?”
“呵呵!你程知节怕是眼看我等人多,才不敢动手的吧!”
“嘭!”
程知节手中的大海碗被砸在地上,摔了一个稀巴烂,而后抬手指着那人反驳:“耶耶何曾怕过!想当年,万军从中,耶耶那也是杀了个七进七出的。你们这几个半截子入土了的货色,耶耶是羞于欺辱尔等!”
“奶奶的!程老货,有种现在下场比过!”
“今天谁也不可能站着离开这里!”
“干你娘的!”
“……”
场面又是一阵激烈。
兵部衙门里,杜如晦甚至是让人搬了个凳子,自己好整以暇的坐在上面。
一旁,原本该是事情核心的袁淼,似乎已经是成了一个小透明,只能是干瞪着眼看着这几位打着口水仗。
等到兵部的仆役再次奉上茶水后,场面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坦然安坐的兵部尚书杜如晦,拿着精致的瓷杯,细细的嘬了一口茶水,而后才淡淡开口道:“不吵了?确定不打一场?”
问完之后,杜如晦目光从自家衙门前这帮杀才脸上扫过。
见一个个都不再开口出声,杜如晦收起自己的目光,换了语气说:“既然这样,你们这帮杀才也都吵够了。那现在,是不是该好好议议陛下的旨意!”
皇帝的旨意是什么?
是要以如今的右武卫骊山营为核心,再新扩建四营火药新军,连同骊山营在内合共五营新军。
而新军组建的一应兵员、物资,十六卫务必同心协力。
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大家愿意帮忙。但明显的,新丰侯那混账小子,就是在借机狮子大张嘴。这搁谁身上,都是不能答应的。
于是,众人将目光移向,方才还是小透明的袁淼身上。
杜如晦同样再次开口道:“新丰侯,你是什么意思?”
“某承认,要的那些人,确实是位置不配品级。”这么多人在场,袁淼也不打算胡闹,认真开口解释:“但是,本侯可以担保,往后我大唐的军队,将会逐步推广火药,采用新军的操训作战方式。十六卫,到时候会越来越多的使用火药!”
袁淼方才说完,那边的程知节便立马借过话头:“你们!听到这话还不懂吗?火药乃是这小子折腾出来的,他自然是最了解新军未来的!现在虽然只是开始,让你们拿点人出来,那也是为你们培养人才!等以后,陛下逐渐在咱们十六卫推开新军组建,现在交出来的那些人,可就是最熟悉新军的人了!”
程知节语气不善的解释着,一点也没有好眼色的瞅了对面那帮老货。
袁淼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诸位叔伯,现在拿出来的这些人,到时候等新军继续扩建,那便能直接上手接管新军!现如今,无论是骊山营还是右武卫,亦或者是将要扩建的新军,都是为了训练出更多的人才来!一切,都是为了我大唐的未来!”
最后说完一句话,袁淼闭嘴,静静的站立在一旁。
现在,就要看这些在大唐军方拥有极高地位的大将们了。
话说到这里,一众大将军、将军其实也早就明白了。如今的大唐,如果说谁对火药最清楚,那只有袁淼一人。
火药的作用,尽管到如今在战场真正出现的并不多,但是出场的那几次,可都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
所有人都相信,未来的大唐将会逐渐以火药为主。而到时候,越早掌握火药新军方式的人,便会成为最可贵和稀缺的人才。
只不过如今这般不对付,还是因为谁都不舍得交出那些跟了自己半辈子的手下,而且对于火药新军的未来,也并不完全就是乐观的。
众人都在沉思,都在思量权衡着。
杜如晦再次开口:“依老夫看,新丰侯扩军之事,普通士卒可从诸卫随意选拔。凡旅帅以上者,需如实告知,全凭双方自愿!不知老夫这般提议,诸公可能同意!”
“同意!”
“可!”
“这样,能不能带走人,全看新丰侯的本事。”
“老夫同意了!”
“……”
“既然如此,诸位就回去吧!老夫这兵部,可没有多的饭给你们吃!”
事情处理完,亦是没有人反对,杜如晦站起身拍拍手,便是转身回到了衙门里面。
而衙门口子前,刚刚才好一顿吵的众人,自然也没有心情立马聚在一起,都是各自离去。
等到众人都走开后,便只剩下袁淼与程知节两人。
看向程知节,袁淼微笑着开口道:“方才多谢伯父!”
程知节打了一个哈欠,无所谓的摆摆手:“耶耶可不是单单为了你小子,不管怎么说如今你小子还是耶耶右武卫的人。新军弄的好了,但凡是立了功劳耶耶的右武卫自然也是要沾上份的。”
“这是自然……”袁淼脸上笑的更是灿烂。
然而,他心中却是知晓,程知节就是嘴硬的人,心底究竟是怎么样的。
那就……
眼看自己也没有什么事了,程知节便也准备离去,只是临走前,还是回头对着袁淼叮嘱了一声:“尉迟他们,一来是心中对新军不了解,二来是为了人心。新军前途究竟怎么样,不是你我亦或者陛下能说得清的。而所谓人心,如果他们不加阻拦,便让你随意将军中将校带走,他们在麾下将士面前还能有何威严?这件事,不是对你小子这个人,而是仅仅对这件事情发生的,你要懂!”
说完,程知节便已经是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重重一抽,身下战马便是嘶鸣着,如离弦的箭直冲而出。
袁淼带着一抹沉思,目视着程知节的背影,恭敬的弯腰叉手作揖。
兵部衙门前众人皆是离去,眼下也已经是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赵铁牵着马上前,小声询问着:“郎君,现在我们去哪?”
接过缰绳,袁淼先是上了马背,然后才开口道:“方才的事情你也听到了,新军需要尽快组建好。先前神勇军组建,便是你在从旁协助的,做的很好!如今,骊山营扩建,你就要负责起来。我们看中的人,多接触接触,能拉过来就拉过来,不愿意的也不要强求了。”
赵铁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疑惑的询问着:“那郎君您?”
“某要去趟宫里!”
说着,袁淼也已经是驱使着身下的战马动起来。
直到东宫门前,袁淼下了战马,随着宫中内侍去找李世民。
最近宫中气氛也终于是放松了一些,随着长安城内的涌入的百姓逐渐稳定下来,朝局也缓和了不少。
最为主要的是,那么一批总是吵吵嚷嚷,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官员都出了长安城,皇帝的耳边也是难得的安静了不少。
由内侍通禀得了允许之后,袁淼进到殿中,才发现自己的老丈人房玄龄已经是在这里了。
“陛下!房相!”
施了礼,袁淼便安分的站在一旁。
只是目光所及,皇帝和宰相的心情,似乎都很不错,脸上也都是带着笑容的。
看到站在面前的袁淼,李世民指着袁淼对房玄龄说道:“你看看,这小子就是个猴,到处乱窜!家里也每个能管教的长辈,你如今是他丈人,往后啊能说就说,不听就打!”
袁淼一脸蒙逼,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干什么了,竟然能让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
房玄龄也是尴尬的笑笑,解释着:“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也都有自己的主见。微臣啊,也就守好了他们,等着再过些年在家抱孙子就好了!”
“孩子再大,在我等做父母的面前,也永远都只是孩子!”李世民反驳着,然后才看向袁淼询问:“说吧,今日怎么有空来宫里了。你那骊山营扩建的怎么样?听说,尉迟他们可都不太满意。”
袁淼面露尴尬,叉手作揖回禀着:“今日请入宫,就是向陛下禀奏骊山营扩建之事的。尉迟大将军等人如今也都满意了。骊山营扩建,大抵能尽快完成了。”
听到骊山营扩建没有什么困难,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忽然看向房玄龄。
李世民目露神秘的开口:“房相,如今百骑每日送回诸多消息,并有地方那些胡作非为的证据。房相觉得,朝廷可能下手了?”
房玄龄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眉头微微皱起,明显是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一旁的袁淼带着些好奇。
对于李世民刚刚说的事情,袁淼自然是清楚。当初,还是他提出的,派出长安百官视察审讯受灾情影响的各地。而同时,百骑又会在暗中悄无声息的调查。
这样做,一来是监督派出长安的百官是否公允,也是为了往后是否能使用这些官员。
二来,就是要看看,看看各地官员,究竟是否在尽忠职守,真正的在维护百姓。
显然,这段时间从百骑传回来的奏报,其中有不少是坏消息的。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必然大唐实在是太大了,朝廷使用的官员也不计其数。上上下下这么多的各级官员,不可能都是两袖清风的能臣,其中也必然是大有贪官污吏或是无能之辈。
收到消息的皇帝,现在是想要收拾那些人了。
李世民问完之后,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思量之后的房玄龄抬起头,面对着皇帝开口:“回禀陛下,在陛下下定决心之前,容臣询问几件事情。”
李世民表情认真,静静的点点头:“准!”
“如今正值灾情,陛下可否想清了要在这个时候动手,惩治那些贪官污吏?”开口,房玄龄便直接询问皇帝的决定,然后接着说:“眼下,南边的粮草已经是运抵黄河眼线,随时可以跨过大河运到北边。陛下选择此时动手,是否是要对世家动手了?”
两个问题,直指核心,房玄龄清楚了当的问完。
“朝廷自有律法,触犯者必要惩治!”此时的李世民,恢复了往日在战阵之上的杀伐果断:“世家多有弊端,盘踞地方剥削百姓,更于庙堂之上掣肘朝政,朕只恨不能立马解决了!”
皇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十分的清楚。
贪官污吏不能容忍,世家的存在也不能容忍。
房玄龄似乎是早就猜出了皇帝的心思,脸上没有多少反应变化,只是开口再一次诉说着:“既然陛下决心已定,臣自当全力尽心!只是,此事不似其他,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如果我等不能全力将其打压下去,必然是要遭到对方的反噬。如今天下百姓正受灾情,只要稍稍处理不当,便很有可能引发百姓的惶恐和不满。甚至于……”
“甚至于百姓会附和跟随世家,反对朝廷,反对朕!”
房玄龄看了一眼开口的皇帝,然后点点头:“前番,陛下借灾情,将百余官员调出长安,这一步确实做得极为恰当。然则,世家虽然在朝廷占据权位,但真正的根基却是在地方。这些人家,更是各方之间牵连众多。臣以为,陛下动手之前务必将所有的可能堵住,即使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也不能让对方反噬!”
有了身为宰相的房玄龄支持,李世民脸色稍微有些缓和,然而对于房玄龄的意见,李世民也不得不去认真考虑。
而这时,袁淼却是站出来,沉声开口:“陛下!房相!世家历经千百年,数十代的积攒,他们就是一群已经长肥了的猪仔!他们占据了太多的资源,现在动手,就算会很艰难,甚至于出现阵痛。哪怕是会出现反噬,以及清理不干净的情况。但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肉,却足够陛下弥补其他地方的损失了。何况此时再不动手,魏晋之故……”
魏晋时怎么了?
世家门阀最是鼎盛之时,天下被门阀窃取占据,百姓愚昧艰苦。
中原王朝,大多时乃是皇权与相权的争夺。但在此之外,皇室和门阀之间,同样存在着惨烈的争斗。
当门阀世家的力量大涨,皇权必然会出现不能下到地方的局面。皇室的威严,也只能被局限在朝廷最上面。
身为一个马背上开拓疆土的帝王,李世民自然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终于,先前还在沉思的李世民,表情一振。
站起身来,看向自己的宰相与大将军。
“新丰侯所言甚合朕意!这些世家便是养肥了的家猪,既然养肥了,朕怎能不亮出刀子!”
“喏!”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