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儿发誓,自己从两位先生的目光之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到了浓浓的好奇。
身为一名合格的学生,黄三儿向来是自觉的。
于是他主动开口:“先生们……要不去看看?”
这是个先生们一个借口,能够去看看那个胡女的借口。
“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孙玉则面上带着微笑,偏头看着边上的袁淼,淡淡的询问着。
袁淼淡淡的看了一眼,还站在两人面前的黄三儿。
黄三儿立马领会,再次开口道:“刚好先生们也去看看这次的商队,都带了些什么东西。听说百姓营地那边,今晚也有个聚会,说是要纪念咱们来到这里。”
“哦……”孙玉则轻轻出声,然后微微点头:“这日子倒是可以给固定下来,往后每年都纪念一次。既然如此,我们便去看看?”
“既然孙先生想去,那就去吧!”袁淼收拢脸上的笑容,说完就已经是站起身来。
黄三儿恭敬的退到一侧,低着头,心里却是无声的嘀咕着。
军营外,数万百姓的居住地旁,果然是随着天色渐晚,开始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
巨大的柴堆,一两丈高竖立在空地中间。
在一旁不远处,甚至已经是搭建了一个建议的看台。
因为身在西北,独登山并没有什么宵禁。戈壁上的夜晚,充满着各种的危险。
就是那些结队的狼群,都能要了你的命。
夜晚的独登山,野外只有骊山军和民兵队,会组队在外巡视着。
此时空地上汇聚的人逐渐变多,曾经从事各种事情的百姓,更有不少是在空地上耍着各种把戏,一时间也是引得人们阵阵惊呼。
西域来的商人,不知道详情,大概是以为这是在欢迎他们。
于是,便也是派出了商队里的好手,搭起台子来,几个胡姬就在上面翩翩起舞起来。别有风情的西域乐器,奏响了声声霏糜之音。
民兵队今日外出数十里,捕获了成堆的猎物,这个时候被架在一个个火堆上。血肉混合着调料,在火焰上迸发出诱人的香气。
今日民兵队放休,整个营地的护卫,都由骊山军接受。
为了掩饰住士卒们脸上露出的向往,军中的将领们,纷纷命令麾下的将士放下头盔上的面甲。一个个士卒,只从面甲后面露出散发着幽光的双目。
从军营中走出,站在营门下的师徒三人组,皆是面带笑容的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
远处,一群孩子,手中提着根前段带钩的棍子,推动着一个用竹条做出的圆圈。呼扬扬的,从众人面前滑过。
“侯爷侯爷!”
远处有关中老秦腔传过来,一个老人家带着个孩子向着营门处走过来。
亲兵头子赵小刀,从营门下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左手握着那柄破横刀横在身前,挡住了老人和孩子的脚步。
“侯爷!”老人又是呼喊了一句,然后举起另一只手,竟然是握着几个肉串。
“小刀退下吧!”袁淼已经是赶忙从后面走上前,然后到了老人的面前,先是对孩子投以微笑,才开口道:“老丈有何事?”
老人家规矩观念很重,先是带着孩子,对袁淼施礼,然后才感激着开口道:“老汉这条命算是侯爷您救得!大家伙都知道了,当初您在长安,对陛下的建议。老汉家里的田也都被那些人给抢走了……老汉也是因为侯爷,才来了这里,如今老汉只要再干几年,便又能有了田地。等孙儿再大些,老汉也就能彻底放心了!家里没什么东西,孩子念叨着要来谢谢侯爷您,这小子就自己捣鼓了一整日,才弄出这几串烤肉,也入不了侯爷的眼,只不过是孩子的一点心意……”
听着老人说的话,袁淼已经是将视线,投向老人身边的孩子。
只见这孩子一脸的激动,那双明亮的眼睛,便是如同星星一样,清澈纯洁没有一丝的污染。
孩子很激动,但也很羞涩,脑袋稍稍低着,眼睛抬着眼神时不时转动着看袁淼。
袁淼上前,想到了星辰怀里的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然后拍拍眼前这个孩子的脑袋,从老人的手中接过不知道用什么肉做的串子,分给孙玉则和黄三儿。
然后,袁淼就在老人和孩子的注视下,干净利落的将肉串吃完。
孩子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老人则是深深的弯腰叉手施礼,而后便告退了。
黄三儿在擦嘴,刚刚开着先生吃的开心,他也就吃的更快些,提着袖子就将嘴上的油渍和调料擦去。
孙玉则还捏着最后一串肉,微笑着说:“他们都在感激侯爷您,百姓心中,您就是庇护了他们的恩人!”
袁淼亦是微微的笑着。
“今日所见,某终于知道,民心是可见的……”
说完了一句,袁淼便提脚向着已经不断爆发出惊呼声的人群旁。
有头戴神鬼面具的人,在左右弹腿跳动着,不熟悉的人也能看得出,大概是在向天祈祷吧。旁边一条人群组成的集市,虽然没有什么胸口碎大石的把戏,然后拿着一个火把,喷火的场面却是异常热闹。
小孩子们想要凑得更近一些,却是被家长们给拉走,嘴里吓唬着小孩子玩火晚上是要尿床的。渐渐懂事的孩子,便会被吓唬住,乖乖的跟着家人到了捏糖人之类的甜食摊子前。
西域的商人也摆出了摊位,除了便宜常用的不值钱东西之外,就连价值不菲的各色宝石,也都明晃晃的摆了出来。
唐人的信誉和品质,在这个时代是有目共睹的。
所有人,都已唐人的做人标准,来要求自己。
走在人群中,凡是袁淼路过之处,百姓皆会自发的让开路来,然后在两侧对着他施礼。
西域的商人,更是几乎要将脑袋凑到袁淼的脚背上。
远处西域商人搭的台子上,扭动了快有个把时辰的几个胡姬,已经退场了。但是周围的人群,却是不见减少,反而是更加多了一些。人群中在窃窃私语,西域来的商人要将手上最美丽的胡女拿出来,向在场的大唐人展现西域最为神秘的舞蹈。
独登山的生活是艰苦的,尤其是有几个男人真的被骊山军给阉割了之后。所有的男人,尤其是那些没有伴侣的男人,日子就过的越发的难受。
这个时候,男人们的本性便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就算是那些已经有了家事的男人,也会在自家婆娘面前,义正言辞的声称自己是为了学习欣赏外来文化,好丰富大唐文化才会站在这里的。
袁淼亦是驻步于此。
一旁的百姓更是主动的,搬来了一把椅子,好让新丰侯能够用一个舒服的姿势,欣赏稍后的艺术。
更有休假的民兵队员,从远处过来,自发的站在周围,为新丰侯清出一片空地来。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声。
没有回头,袁淼便见周围一团火光明亮。
只见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那个巨大的柴火堆,已经被人点燃。
西北地本就干燥,这些柴火刚刚被点燃,就已经是瞬间整个儿的燃烧起来。巨大的火光,将整个营地都快要照亮了,已经布满星辰的夜空,也都黯淡了不少。
人们开始载歌载舞,用醉天仙勾兑后的酒水,更是不断的被搬上来,男人们大口的喝着酒,啃着牛羊骨头。
而正是这个时候,袁淼面前的台上,竟然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了一条条的殷红丝带,将整个台子都包裹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刚刚这些带子是在什么地方。明明方才,台子上空还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却就是这样突然出现了。
那些西域商人的仆役,从后面搬了一块块木板出来,放在台子前面。
从火堆那边照过来的火光,便汇聚在了一起。
有霏霏弥音传入人们的耳中,像是有人在你的耳中轻轻呢喃。而这声音,只能是一个美丽女子发出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随风轻轻飘荡着的丝带吸引住了。
人群中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小,就是远一些的地方,那些正处在火堆旁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来。
当乐声响起的时候,袁淼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海中爆炸开一样,整个人不自觉的就好似陷入一片柔软之中,想要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恢复过来,目光只是直直的看着只有那满是红色丝带,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的台子。
但是,还能跳动的手指,让袁淼觉得,自己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当一道沉闷的鼓声响起,满台丝带竟然是无风大动起来。
就像是有飓风,只在台子上吹动着一般。
隐隐约约间,袁淼看到有一个身影,在重重帷幕后面。
那身影分外轻盈,更是凹凸有致。
盈盈一握,细腰曼妙。
好似仙女一般,在这个纯洁的土地上,从星空之上落下到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
那身影,就如同周围的丝带一般,在半空着如波浪一般涌动着,翻滚着,上下纷飞起舞。
火堆升起的袅袅烟尘,也是渐渐将周围的空间笼罩住,让人的视线更是模糊了一些。
忽然的,整个世界像是被禁音了一般,万般寂静,没有一丝声响发出。就连远处树林中的虫鸣,以及那条无名河流的流水声,也消失了。
就连身边人的呼吸声,也好似停止了一般。
而在袁淼的视线里,那道人影忽然正对着自己,突然像是时间被加速了一样,人影突突几个前冲瞬移,便是到了袁淼的眼前。
一条条薄薄的丝带缠身,笼罩在丝纱后面的脸,只露出一双不满星辰的眼睛。
星辰开始缓缓转动起来,好似整片星河都搅在了一起。
星光四溢,无数道流星在不断的滑动,开始向大地坠落。
袁淼的心跳在不断的加速,血液在血管中快速的涌动着,皮肤下的静脉好似快要突破了皮肤的包裹一般,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那漫无边际的星空下响起。
一道亮光划过星空。
然后渐渐远去,整个星空逐渐暗淡下来,最后没有了一丝光亮。
身体像是包裹在温泉水中,鼻子上一阵阵的瘙痒。
黑暗之中,袁淼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的双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的,而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睁开双眼,他在中军大帐后的住宿里!
而刚刚,他明明是在军营外面的!
发生了什么???
带着满脑的疑问,袁淼就感觉自己身下有些柔软。
手稍稍的向后探着,然后就是一颤。
一片丝滑之中,带着些许的温度。
袁淼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双腿一蹬向前一翻,手探向床垫下面。
“您是在找这个吗?”
有女人的声音,传入袁淼的耳中。
一阵冷风从缝隙之中钻进来,袁淼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没有穿衣裳。
放在床垫下的手顿时重重的握在一起,然后拉起被褥遮住必要的部位,袁淼开始缓缓的转过身来。
这时候,只见那个先前眼带星河的胡女,依旧是带着面纱,眉眼含笑的注视着袁淼。
而在她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匕首。
那是袁淼用来防身的!
目光微微缩起,袁淼便想要开口喊人。
但是这个胡女,却是面不改色,好似知道袁淼要做什么一样,抢先缓缓开口:“您不用喊了,就算是喊破天,也没有人进来的……”
“你们西域人杀到独登山了?”袁淼嗓音有些沙哑,艰难的问了出来。
身份神秘的胡女摇摇头,淡淡的说:“骊山军悍勇,在这西北之地,谁人能敌?更何况,玉门关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那……”袁淼疑惑不解,只不过心绪却是平定了下来。这个女人没有想要自己的命,如果是要来杀自己的话,在刚刚自己还没有醒的时候,那柄匕首便已经是插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刚刚您回营的时候,已经下令这帐外三十丈内,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出现……您的勇士们,大概只会觉得您风流依旧……”
袁淼眉头微皱,自己全然无知的回到了营中。可是在这个胡女的嘴里,自己竟然还能下令,清空中军大帐周围的重重将士。
难道自己是中邪了?
心中有些发凉,袁淼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静静的开口询问。
“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