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又想起了一件事,他想趁着母亲心情好有必要和母亲交流一下。“妈,有件事儿,我必须和您阐明观点,您可别急眼。”文母一看儿子严肃起来了就对他说:“你说吧,妈听着呢。”“您说我被我媳妇管得像个下人,还说我怕媳妇,这个观点我不接受。”文母一听脸色稍见微红。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的确有点冒失。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当时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
文翰说道:“妈,不管您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要和您谈谈我的想法,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和木梓结婚,虽然不是一见钟情,但我们也属于志同道合的人。我们有相同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内心想法彼此相通。我很庆幸能够给遇上木梓这样的人。所以我还真得感谢老妈苦口婆心地劝我去相亲。我对木梓好,并不是我怕她,她有什么可怕的?也没长三头六臂,也不是妖魔鬼怪。我对木梓好,那是我作为丈夫对她一生最大的尊重和保护。这是我在处理我们夫妻关系时坚守的原则和底线。”文翰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然后又转回身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妈,您是过来人。您现在一定没有忘记您年轻时所受过的苦吧。”文翰的一句话立刻勾起了文母对往事的不堪回首,她说道:“都是我命不好啊。”
文翰说道:“妈,我小的时候,当我看到爸爸打您的时候,您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想法吗?我当时恨死了我爸,我甚至认为他就是个坏人。这也是我小时候不愿意接近他的理由。当时我就下定决心,等我长大了成了家,我坚决不打老婆。我要让我的媳妇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还有,奶奶当时对您的不公和偏见使您失去了工作,也让我爸对您产生了误解。现在的木梓和您当时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有一个能够认清是非,比较客观公正的丈夫。妈,您作为过来人,有些时候何必女人为难女人呢?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我爸终于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现在都变成了您的‘小跟班了’。我觉得这也是您苦尽甘来,命中注定的缘分吧。”文母坐在炕上完全不吱声了,她的内心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自从文翰和母亲那次开诚布公的交流之后,文母对木梓的态度有了不小的转变。性情变得比较温和,也不那么敏感了。毕竟婆婆的话对她伤及太深,木梓虽然一时还无法消除心中的阴霾,但也能够做到相安无事。下了班没事儿的时候,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看《时代姐妹》《知音》等书刊杂志。这些年,每当心情郁闷的时候,木梓都是通过阅读这些书刊杂志调节自己的心态
文翰也是一如既往,继续坚持“两边传好话,报喜不报忧”的原则,同时利用机会还藏点“私房钱”,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木梓住娘家时文翰去看她,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点母亲喜欢的东西,然后就说是儿媳妇给她买的。同时在去岳父家的路上又买一些妻子喜欢的发套和胸针等装饰的小玩意,就说是婆婆去集市上为她买的。经过文翰左右逢源和故意张冠李戴,木梓和婆婆的关系慢慢地缓和起来。至此,文翰实施稳定家庭长治久安的大计,才正式告一段落。
木梓吃了陈叔开的中药,治好了她多年不愈的妇科病。在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开春儿,文翰和木梓的宝贝女儿出生了。文翰为女儿取名文静姝。静姝出自《诗经静女》中的“静女其姝”,寓意娴静美好。木梓曾担心婆婆因为自己生女儿会不高兴。但是,文母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却相当开明。她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儿子和儿媳上班后把自己的宝贝孙女,抱在怀里天天看着,哄着。文母终于享受到了期盼已久的天伦之乐,再也就无暇顾及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和闲事了。女儿文静姝的出生给文家带来了其乐融融的同时,也开启了文家发生沧桑巨变的大门。
一九九二年,“南巡讲话”发表之后,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步入了发展与崛起的快车道。在中华民族即将再次鼎盛中兴的重大历史机遇面前,不甘落后的中国人再次鼓足了干劲,卯足了精神。特别是在邓公“大胆地试,大胆地闯”的南巡思想的鼓舞和驱动下,许多人心潮涌动。时不我待,大展宏图,登顶人生最高巅峰的时代梦想时刻激荡着每一位国人的心灵。
尤其是一大批具有前瞻意识知识分子,他们敏锐地意识到,市场经济将会迎来一次新的飞跃,民营企业将会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在这些人的带动下,整个中国大地又掀起了下海经商,开启创业之路的热潮。开公司,办企业,搞开发,办展览等一个个从未有过的创业模式如雨后春笋,扑面而来。人们的思想也由原来的求稳,求安逸向我要出去创,我要实现人生价值的求变方向转化。广大农村的一些有志青年也开始走出了田野,奔向了追求理想,追求梦想的更加宽广的新天地。
精神世界的主动求变带来了行动上的迅速落实。社会物质产品逐渐丰富起来。彩电、冰箱、VCD、传呼机、手机、等高档电子产品已经开始从城市向广大农村普及。电视台、报纸书刊杂志上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更让国人特别是广大农民充分领略了改革开放给人们物质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和生活品质的提升。
女儿静姝的到来,为文家带来欢声笑语的同时,也让木梓和文翰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更大的期许。有人说,女人成为母亲之后,女性之美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不仅焕发出了全部的力量,还会让她们母性的光辉更加迷人。自从有了女儿,木梓那颗曾经被家人伤了又伤的疲惫的心灵才逐渐开始温暖起来。女儿很聪明、乖巧,特别爱笑。这一点好像遗传了爸爸文翰的基因。木梓和婆婆的关系在文翰的积极斡旋下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木梓在持家方面一如既往,对公婆的孝敬也全面周到。文母因为孙女的到来,当奶奶的感觉实在良好。每天就是看电视,哄孙女,对家里的事也不再那么敏感而多疑了。
木梓除了在做饭时征求一下文母的意见,基本上和婆婆没什么交流。实际上,不和文母说话并不是木梓的本意。她只是怕自己说的哪句话不知什么时候,会给婆婆造成误解或者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但和自己的女儿就不一样了。木梓下班后,第一件事就把女儿从她奶奶的怀里接过来,亲个没完。晚饭后没事的时候,就和女儿说说话。女儿似乎能听懂木梓的话,因为在木梓和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会目不转睛的看着母亲,时而微笑,时而发出“嗯嗯”的回应声。这是木梓一天当中心情最愉快的时刻。
文翰非常理解木梓,他认为妻子的做法也不失为与母亲减少摩擦的一种好办法。为了配合妻子的善意行动,在每天晚上睡觉前,文翰都会去文母的房间和他们聊一会,说一说社会上发生的新鲜事物和一些开心的事。文母有了儿子雷打不动的亲情陪伴,至于儿媳妇平时和她说多说少,就不那么在意了。再加上孙女小静姝萌心可爱,文家暂时出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良好局面。这正是文翰求之不得的。
木梓持家有方,不仅粮食年年丰收,副业养殖也赚了不少钱。在外债还的差不多的时候,家里的物质生活也有了明显的改善。不仅重新修缮了住房,院子的土围墙变成了砖墙,还盖起了砖猪舍。饮食方面由原来的以粗粮为主变成粗粮和细粮搭配,咸鸭蛋可以随便吃。文翰制定的“五年计划”脱贫目标有望提前实现。
晚上,文翰从父母的房间回来时,女儿已经睡着了。木梓铺好了被褥,她已经洗完了脚,顺便也给文翰准备好了洗脚水。文翰一边洗脚一边说道:“还是老婆大人准备的洗脚水洗得舒服。”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天天都给你准备洗脚水呗。”
“那怎么敢劳驾夫人呢。”
“你每天晚上都去陪静姝的爷爷奶奶聊天,也挺辛苦,给你打点洗脚水也是应该的。”
文翰洗完了脚,直接上了炕,他坐在被子上对木梓说道:“你都知道了。”
木梓抿着嘴露出了洞察一切的神情:“天天晚上去陪父母聊天,这也就你能做到。我就是想做都做不到。不过,我知道你怕咱妈寂寞,但也是为了我。”木梓说完脸上里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神情。
她把枕头递给文翰说道:“你这个当儿子的也挺不容易的。”文翰接过枕头说道:“没办法,谁让我是儿子呢。做儿子的就应该有所担当。”说完他亲了亲正在熟睡的女儿。
看着女儿甜美细嫩的小脸蛋,一捏都能捏出水来。文翰以父亲特有的一种柔情说道:“以后我一定会为我的女儿创造一个最好的成长环境和条件。首先不能饿肚子,不仅吃饱还要吃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决不能挨饿。将来还要上大学,读博士,当大学教授。”
木梓看着文翰脸上那种慈爱的神情说道:“看来你上学雪的时候真是饿怕了。照你这种吃法,我闺女将来还不得让你喂成一个咖啡猫。等到她嫁不出去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文翰扭头看着木梓说道:“胖点也比饿肚子强。你不知道我上学时,那挨饿的滋味,就像猫爪子抓心一样难受。尤其是晚自习回到宿舍,看到别的同学可以买个烧饼吃,馋得我直咽口水。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我就喝一杯白开水来充饥。结果晚上比人家多上好几趟厕所。”木梓听了都笑出了眼泪。
文翰一脸得意说道:“你笑什么,这都是我的‘神奇’经历。”木梓笑得更厉害了:“拉倒吧,还神奇经历?我看是往事不堪回首的‘黑暗’吧。”文翰看着女儿继续说道:“一点儿都不懂幽默。你等我女儿博士毕业后,什么‘高富帅’呀,那都得排着队等着咱们筛选。到时候我必须把关,决不能让闺女受一点委屈。”
木梓坐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读博士好啊,但必须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做后盾才行。”文翰看着木梓略带忧郁的表情说道:“这你不用担心,虽然现在有很多人做生意发了家,但咱们也不会太差。现在国家一再提高教师待遇。连国家领导人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了孩子。这就是信号。我想关于民办教师的身份问题,国家一定会有说法的,时间不会太长。如果咱俩都能够正式进入国家教师编制,那就再好不过了。假如这个问题真的无限期搁浅,我就不当这个民办老师,赚得太少了。就凭民办老师这点工资,别说闺女考大学,我看连吃饭都得成问题。出去做生意不是我的强项,但是我觉的,做豆腐养猪倒是一个不错的致富选择。以前我爸做过豆腐,具体流程我都会。我有个发现,自从你到咱家来,咱家的槽头特别兴旺。人们都说,媳妇有福富全家,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看到文翰美滋滋的样子,木梓忍不住大笑起来:“就凭你,还要去养猪?有点意思。那猪要是看见你戴的眼镜去喂它们。猪就得想,这是哪路神仙下凡?怎么长了四只眼啊?”文翰也笑了。“这哪是猪想出来的,这分明是你想出来的。”木梓一听自己又被文翰绕进去了。她拿起枕头就往文翰身上砸,边砸边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取笑我。”文翰用两只手夹着枕头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又开学了。文翰上课去了。办公室里,老师们有的在备课,有的在批改学生作业。在休息的片刻间,一位叫张希的男老师,有点水平,比较爱学习,对国家有关政策及一些新生事物都了解一些。这时,他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说道:“你们说,现在干点啥不比咱们当民办老师挣得多?我有个表弟,在城里专门卖花椒大料,一天赚一百多块。再看看咱们,一天累得满脸淌驴汗,十块钱都挣不到。这民办老师当不当的真没啥意思。”对面的吴老师看了他一眼说道:“羡慕人家没用,别看咱们挣得少。我们这个职业虽然好人不稀罕干,但是没点能力的人还干不了呢!”大家对吴老师的观点频频点头。
老校长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份报纸,对张希说道:“这是今天的望海日报,有一条招聘启事,你看看,你要是嫌当老师挣得少,你就去干干这个。月工资超过一千,比我还多一倍。”张希接过报纸一看,在报纸的头版下方刊登一条套红的招聘启事。具体内容是:松江省社会科技著作编辑部为了拓展工作需要,拟在望海市招聘15名编辑、记者,报名条件及有关待遇如下:一、大学专科以上学历,必须具备一定的写作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男女不限,年龄在21——30岁。二、热爱新闻写作,有较强的亲和力和沟通能力,吃苦耐劳,工作积极。三,经考试择优录取,培训结束后,立即颁发新闻采访证,持证上岗。四、工资待遇,月工资500元加效益工资。
张希看完之后把报纸放在桌子上,两手一摊说道:“这谁能干啊。我没有这本事,干不了。新闻记者,那叫“无冕之王”。现在社会上,特别是当官的,对新闻记者既羡慕又害怕。你要是有好事,经记者一宣传就出名了。如果干了贪赃玩法的事,被记者爆了光,不仅下台还得坐牢呢。没有点真才实学就想当记者,歇菜吧。”老校长头都没抬地说道:“既然这样,就老老实实地当好民办老师。”张希一听马上知道校长的意思了。他一吐舌头,心想:“这老头儿在这等着我呢。”
大家都拿起这份报纸相互传阅起来。看完之后都很感慨地说道:看来,在当今社会,只要有能力有文化的人就有用武之地。咱们这代人是赶不上了,只能当一个民办老师了。张希又拿起了报纸,看着那条招聘启事大约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对面的吴老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干不了吗?怎么,你想去试一试?”张希翘起了二郎腿说道:“我没有那能力,但不代表别人没有能力。我认为有一个人完全能胜任这个记者工作。”
经他这么一提,大家都抬起头互相看着,然后就议论起来了。
老吴问道:“你说的是谁呀?我怎么没发现呢?”
张希双手抱着肩膀说道:“肯定有,就看他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这人到底是谁啊,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地时候,文翰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了办公室。张希看着文翰调侃起来:“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文翰。片刻之后,有的人开始频频点头;有的人干脆就看着文翰一言不发,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刚认识他似的。
文翰走进办公室的一瞬间,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他左瞧瞧,右看看,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才发现张希正对着自己笑呢。文翰有些奇怪地问道:“张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为什么这么看我?”老校长看了一下文翰,对大家说道:“好了,都工作吧。”校长发了话,办公室里立即恢复了平静。
张希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了文翰,并用眼神向文翰示意报纸上的那条招聘启事。文翰迅速浏览了一下那条招聘启事,他立刻明白了刚才大家看他的那种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把报纸放到了张希的面前,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工桌前。这时,大家偷偷地用眼神观察着文翰的反应,但是,文翰就像没事一样继续坐在那里批改作业。大家都觉得很奇怪,难道文翰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张希把报纸还给了校长,校长就把报纸重新放回了抽屉里,继续看书。
放学了,老师们陆续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吴老师看着朱学富走了过来,他俩正好顺路,就边走边聊了起来。话题自然离不开下午在办公室里发生的那件事。吴老师说:“老朱,你估计文翰能不能去参加应聘当记者?”朱学富自从那次被文翰当场折了面子之后,就没敢故意去找文翰的麻烦。从那以后,他对自己的校长之梦多少失去点信心。一段时间以来也规矩了不少。虽然文翰很尊敬他,见面时仍然主动和他打招呼,但是,只要别人在他面前提起文翰,他还是有些不太高兴。老吴问起文翰的事,自然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要知道,那件事已经被村里的小孩子们当作游戏去传播了,害得他好长时间在村里老少爷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他便没好气地说道:“他去不去应聘,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我没工夫,也懒得理这种破事儿。”
吴老师看见朱学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说道:“你别不理呀,这件事儿可能和你还有点关系。”朱学富马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呀?”吴老师停下脚步说道:“你确定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朱学富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认为,那小子肯定去参加应聘考试。实际上,你们都想错了,他一定不会去的。”老吴的想法还真的让朱学富猜对了,他认为文翰极有可能去参加考试。在老吴看来,一是文翰确实有这个能力;二是他还这么年轻,他不可能甘心当一辈子民办教师。还有,文翰完全符合这次招聘的报名条件。那条件就好像是为文翰量身定制的。
朱学富的观点正好和他相反。他见吴老师挺感兴趣就说道:“我说那小子不会去参加应聘考试,也是有根据的。首先,从他今天下午的表现就能看出来。按照他的性格,当他看到这条信息时,他要是有那个意思,最起码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结果他就跟没有这回事一样。这你都看到了。另外,我认为,他不会去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人家还等着当校长呢。你们都不知道吧?我早就听说了,他来小学上班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凭他的水平和能力在咱们村中学教语文那是绰绰有余,当时都分进去了。后来又找人调回小学的。还有,新闻记者你想当就能当上啊?那得参加考试,没两把刷子,文翰就敢保自己一定能考上?他要是考不上呢?就他那个傲了吧唧的样儿,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呀。所以,他根本不会去冒这个险。”
吴老师觉得似乎朱学福的观点也有点儿道理。他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先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