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乌躲在远处,什么都没有听到。
直到他听见一声尖锐的瓷器碎裂声。
在这幽深的地底,格外沉闷,格外惊心。
大约是一只茶杯,或者一只碗,被摔碎在地面。
阿乌心中一动,心想:怒了?是谁怒了?
他马上想起马自芳那捏碎茶杯的往日镜头,难道是他?敢在大佬面前发脾气?
转念又想,也许是大佬发脾气呢?长期在这地底,也许脾气会更暴躁些。
阿乌热切的希望他们都暴躁一些,动静闹得更大一些,最好吵架,吵得……他也能听见内容。
可惜,事与愿违,摔茶杯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而那些站在门外的伙计们,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阿乌心痒难搔。
所以,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一刻钟后,当马自芳面无表情的离开地下房间后,当灯火远去、通道里的暗岗和“大厅”里的留守人员潜入黑暗中后,阿乌留了下来。
他太想知道,那个幕后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要紧紧追杀自己。如今,可以近在咫尺,他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缘巧合的机会。
为此冒一点风险是值得的。
马自芳带着人走了,神秘大佬也没有出来送客,地下恢复了平静。
阿乌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了。
是的,就这样一脸平静、一身从容的走出来了。
当然,在走出来之前,他先吞了一颗小药丸,也给乌鸦吞了一点。
那个他已经看到的暗岗,以及在这黑暗中伺候房间里的大佬的人,可就没有这样幸运了,没有解药丸可吃,于是,他们都困倦的倒在地上,美美的睡着了,脸上还兀自带着甜美的笑容,好比海棠春睡,全然不顾地下的冰冷。
阿乌施施然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的封闭性比较好,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同样,外面的烟气也暂时没能进来。
所以,里面的人惊愕的看着阿乌进来,却保持清醒,没有睡过去。
而阿乌,也远没有他看上去的那样平静、洒脱,他的内心其实充满了紧张和压力。
谜底就要揭开,谜底这里有没有藏着令他措手不及的大杀器?未来如此未知,他心内紧张。
而且,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那缕迷烟只能起一个时辰的作用,一个时辰到来之际,他必须离开此地——这还是没有外人闯进来的情况。
阿乌非常擅长控制与自己内心完全不符的面部表情,所以当他看见房间里那个大佬时,即使他的内心立刻如雪崩一样肆虐,但是他的面孔也仍然像静夜里的灯火一样宁静。
房间的角落里,就有这样一盏淡淡的黄豆似的灯火,正在安静而顽强的发出微弱的光。
这一点微弱的光,照着房间里唯一的一个人。
一个老人,长着半腮花白的胡须,脸色极度苍白病态,但是眼光极度寒冷似冰。
这寒冰一样的目光,阴郁、愤怒、凶狠、不羁地盯着阿乌。
老人头发凌乱,眼神凌厉,像一头雄狮。
这,就是马自芳的上家?或者,就是传说中的“朱雀皇孙”?
阿乌心念电转,无数念头奔过。
很奇怪,首先涌上心头的,是在危险环伺、极度吃惊下仍然冒出的心里的下意识:嗯,从气势上看,有那么一点点上位者的气势。
老人大约50来岁的样子,从年龄上看,很符合朱雀皇孙的身份。小猪曾经说过,朱雀灭国已经40多年,当年宫里的皇子皇孙、皇后皇妃都已死去,如果有逃出来的皇孙,它的皇孙至少已经快五十岁了。
以前,也曾经有人跳出来,声称自己是朱雀皇孙,可是,那二三十岁的精壮年纪,却是根本不对。
而眼前这个老人,很符合朱雀皇孙的特征。
终于找到这个隐藏如此之深的“朱雀皇孙”了,心头理应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是,阿乌却是大吃一惊,心中犹如被暴风雪狂卷。
不是因为对面的人是朱雀皇孙,也不是为了他的眼神,而是因为——这个凶狠的老人,独自躺在一张床上。
他的全部气势,都在眼睛里。
一个堂堂的朱雀皇孙,独自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这也太诡异了。
阿乌的眼光马上扫描了床下:并没有人。
屋角、屋顶,都没有人。
整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没有阿乌担心中的护卫高手,或者适合搞突袭的杀手。
也没有侍立在侧的忠心老太监,以及伺候的伙计。
只有他一个人。
阿乌马上敏感的发现:老人的眼神凌厉,那是因为,他的全身,大约只剩下眼神可以动了。
阿乌心念动得很快,他觉察到,这个老人,虽然气场强大,但是,被子底下的身躯全身僵硬,毫无生机。
阿乌马上做了他进入这个房间后的第二个下意识的动作,他一个箭步窜到了床前,伸手如电,搭到了老人的手腕上。
果然,脉象虚浮涩滑,隐有异动,正是中毒的表现。
阿乌出手如风,马上翻看老人的眼皮,又一掐老人的下巴,看了看老人被迫伸出的舌头。
阿乌确定了心中的判断:这老人是中毒了。他中的毒药,很特别,不是让人七窍流血而死,而是让人身体僵硬,瘫痪在床。而外表看起来,却像是自然的中风,或者其他。
阿乌眉头一皱,这种毒药,往往用来瞒天过海式的毒害人,明明是用了毒药,却使人误以为是自然生病。
这种毒药,一定是敌人想悄悄的除掉某人时,才对这个人下这样的毒。
换句话说,有人对老人下了毒,却要伪装起来。
或者说,有人对“朱雀皇孙”下了毒?
阿乌时间紧迫,他不想多绕圈子,因此他用最刺激的方式,直接对老人说:
“你这是中毒了。”
老人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阿乌。
阿乌一惊,莫非老人自己知道这一点?
没有取得意料中的效果,阿乌不清楚自己这句话说得哪里不对,只得单刀直入,接着说:“我能治。”
老人眼里猛地发出异样的光。只是这眼光很是复杂,有吃惊、疑问、戒备,种种不明含义的含义,在老人眼里闪着凶狠的光芒。
阿乌迎着这闪耀着刀枪寒光的目光,继续平静的说:“我能治,不等于我可以治。”
老人一愣,忽然声音难听地呵呵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