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重新装上一锅旱烟,独自坐在椅子上抽了起来。
在真正启动第二方案之前,他强迫自己慎重思考。
他渐渐安静下来。
屋子里烟雾更加浓重,胖子恍然不觉。
此时屋内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就连贴身护卫也没有了,他的眼睛才有一点迷离,以及一股汹涌恣肆的愤怒和不知名情绪。
这情绪如此复杂,也只有他这样复杂的人,才能产生。
这情绪如此强烈,也只有他这样强力的人,才能拥有。
这强烈的爱憎,总之,别人看不懂,翻译不出来。
他平时,也从不流露。
此时一旦冲破心防,就是汹涌澎湃。
以至于他低低的咒骂起来。
他确实很愤怒。
“实施第二方案”,看似是他果决之下的决定,其实他已经被逼入了墙角,事实上他并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了,时间不多了,而对手又太狡猾。
他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要完成这个使命,就必须有人死。
现在看来,谍子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他身上又有重要的东西,就要必死。
如果他们能抓得着他的话。
他们必须要抓住他。
……
有第二方案,自然是有第一方案的。对于一个目标,老头子胸中,从来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第一方案与第二方案一样,都是老头子亲自敲定的。
那些人都说自己厉害,他们都害怕自己的杀戮,殊不知,老头子才是自己这群人的大脑。
这一次,为了真正的实现目标,以至于,这个目标到底是什么,天下没几个人知道,只有老头子、他以及寥寥几个人知道。
偌大的组织为这个目标服务,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只知道有第一方案和第二方案。
删繁就简,简单说,为了那个目标,阿丙和阿丁等人,同时在跟踪两条线索,其中,阿丁等人跟踪的是这个谍子,要通过这个谍子,追索出背后的人物和集团,这就是第一方案。
阿丙等人跟踪的是江南的谋逆案,本来是在江南,谁知跟到了西北来,与谍子案相交叉、纠缠,成为渐渐浮出水面的、与谍子紧密关联的一个平行集团,由这个集团,也能追索出背后的利益集团,这就是第二方案。
在任务起始之际、事情只有萌芽的时候,在两条线索理顺之前、只有谍子信息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第二个平行集团会自己出现——老头子想到了;在追踪碟子追得很起劲儿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谍子会逃跑——老头子也想到了。
所以,老头子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天纵英明的人物,胖子认为,天下所有的智者加起来,也赶不上老头子的一根小指头。
能遇到一个英明神武的上司,是一个人的福气。对老头子他早已誓死追随,几十年甘为马前卒、门前狗、架上鹰,这一次,也一样。
老头子派他亲自到白驼城里,就是要千方百计完成任务。因为,这也是老头子大棋局中的一步而已,后面,还有更浩大的事情开展,所以,他必须完成,还必须快速完成。
既然第二方案适逢其会,那就马上启动。
第一方案目前已经入到一个复杂的境地,实际上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失败,他只是凭着自己的头脑以及多年的经验,判断那谍子要溜之大吉,要逃亡白皑,按说,他需要证据,需要亲自核实,但是,他的时间不多了。老头子让他亲自到白驼城来,就是因为时间不多了,他……等不起了。
那谍子沉入水底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连他都等不起了。
他心里很是唏嘘。
而且,没有人知道他的愤怒,他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个谍子,他要把他……五马分尸、大卸块,亲手送到阴曹地府去。
……
夜已深。
胖子才挽起袖子,自己给自己磨墨,摊开一张纸,悬腕静气,要给老头子写信。
既然要开启第二方案,当然要向老头子汇报,并且需要老头子许可和配合,他们才能在这昊京与白驼城之间,下一局好大的棋。
棋盘早已摆好,局势的发展走向,也在预料之中,现在需要一些人慢慢出现,自己走到棋盘上来。
要使这些人出现,他现在需要一个关键的引子,这个引子就是:重启白驼城与白皑使团的贸易。
这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肯定会带来巨大的反应,尤其对于经商的人来说。但是在胖子笔下,这个消息,只是一个引子。
这是早就预备好的方案,没有什么好啰嗦的。
……
面对这洁白的信纸时,胖子的脸已经自然放松下来,既不是阳春白雪,也不是寒冷冰峰,变得庄重、认真、亲切。
说完正事儿,他又不嫌啰嗦的开始写自己这些天在白驼城的见闻,商铺如何,民俗如何,饮食如何,以及富商的卦、十六寺的故事、白皑人的传说。
写完之后,他却把这些信纸收好,藏了起来。
只写了一张小纸条,放进了一个拇指大的小小竹筒。
……
黎明时分,一只大鸟从思思楼飞上夜空,消失在黑暗中,不知飞向了何方。
出巡的更夫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把什么鸟看成了红鹰。
“怎么会有红鹰呢?真是眼花了。”
与此同时,胖子富商揉了揉手腕,涮了毛笔,准备休息了。
“我去!这是什么?”在接近床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床上帷幕下有一件斑斓的可疑物品!
一柄黑色的弯刀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那可疑物却仍然一动不动。
黑色弯刀逼近可疑物。
挑起可疑物。
原来,是一只鹦鹉,是思思楼里那只到处乱窜的鹦鹉,不知何时到自己这边来了。
胖子哑然一笑。
摸一摸鹦鹉身上还温热,不知死活。
回头看看自己房间里缭绕的烟雾,才明白是烟雾把这只鸟熏死了。
鹦鹉如此害怕烟熏?真是好笑。看来,自己真的要考虑戒烟了。
看着被这只鹦鹉啄得乱七糟的帷幕,想来临死前它十分痛苦,胖子心中歉然。所以看到被啄出一半的堵在偷听孔上的丝绸时,胖子心中顿生荒谬感。
好在自己真正机密的话语,声音压得很低,相信离自己身边稍远些就会听不清,何况这个小孔。
胖子摇头,打开房门,四望无人,才鬼鬼祟祟的把鹦鹉仍在二楼的窗台上。希望老鸨不要发现鹦鹉是自己熏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