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爷元琪脸上一贯挂着的笑容已经消失,在火锅蒸起的热气中,他眼睛中的意味不明。他看了一眼酒意十足的文成木,淡淡说道:
“一个卖熟青的,有什么资格知道草原贵族的事情?”
文成木打着酒嗝说:“他上过北山大法师的牌桌。”
李先生脸上有些变色,这件事他并不知道。
文成木醉醺醺的说:
“十四爷快到了吧?圣皇嘱咐我一定要等着见十四爷一面,大约是有什么吩咐吧?”
二十七爷元琪缓了缓脸色,矜持地微微一笑:
“是划界谈判的事情吧,划界底线有变动了,需要你们面谈。”
文成木心中一惊。
雪原上落阳部的兵马,被流金部突出的奇兵给挡住了,看来雪原上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发生大的崩塌式的冲突了。
今天白皑人商团团长递交了书信,请求加快完成今年度贸易,在保持贸易的前提下,加紧进行双方的谈判。
一切都有因果啊。
现在老二十七透露划界底线有变动……文成木思量片刻,很快有了决断。
……
这一顿火锅吃得闹中有静,二十七王爷只是微醺,文成木却是大醉,最后人事不知,被李先生背回了车中。
二十七王爷看着文成木上车的背影,嘴角带上一丝笑意。他很满意,看来文成木这个老狐狸,果然有他的信息渠道,知道一些白驼城的秘密。
他在这边笑着向文成木的马车挥手,车厢内,人事不知的文成木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容。
他也很满意。车子一动,他就“醒”了过来,马上吩咐他的军医官,这两天盯紧阿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如此……
……
深沉的夜色中,阿乌喝着酽茶,在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乌鸦无声地跑了进来。
阿乌伸手从木铃铛中取出纸条,看了几眼,沉思。
老二十七和文成木会面,甚至密探,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没能探听到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有些遗憾。
综合一下这两天的情报,他感到一种黎明前的黑暗的压力。
马伏芳已经告诉他,自己把青鸢将要控制熟青交易的消息光明正大的透过去后,白皑人十分焦虑,但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今天,雪原上的消息传回草原后——想来白皑人也有他们的渠道,商团团长马可已经正式向贸易大臣文成木递交了书信,要求尽快达成贸易、划界一揽子计划。
阿乌长叹一口气,事情终于重回正轨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有些不安,像是野兽般感觉到了不知名的危险。
他考虑了半天,找不出危险的所在,想了想,他分别写信给十六寺和有有那里,要求加强警戒和防卫。
对于自己,他想不出有什么问题。最近自己身后总有影影绰绰的跟踪者,但是他不怕,反而希望这些跟踪者来得更猛烈些吧!
……
一觉醒来,就看见外面的雪花仍旧在飘。这个白驼城的冬天啊,真是漫长。
阿乌计划去见一见铁蛋和铁锤,有些冶炼方面的事情要交代。
铁蛋和铁锤的住处在一片贫民区域,有些远。阿乌不紧不慢出了门,独自向他们的住处走去。
走过一条林中小路时,身后脚步声响起,快捷的奔了过来。
阿乌没有回头,耳中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发足狂奔。
头顶上一阵窸窣的声音,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经出现在阿乌身前,他一个急停,转身向侧面跑去,侧面树枝响动,也有人从树后冒了出来。
阿乌“惊慌”的四处观察,才发现自己被五六个彪形大汉包围了。
大汉们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为首的一个大汉上前一步,冷冰冰的看着阿乌,说道:“问你个话,你最好老实回答。”
阿乌听了,深感诧异:这台词好像不对啊,怎么不是主人有请?
正在诧异,头上突然一阵剧痛,一根木棒再次砸下来,阿乌立刻晕了过去。
醒来时阿乌感到浑身寒冷如冰。
他立刻哆嗦了一下,因为又一盆冷水泼在了他的头上,他的牙齿上下撞击。
阿乌试了一下,双手、双脚都是绑着的,他被绑在一棵树上。
寒冷中一个声音传过来:“我们是草原上的马贼,你最好相信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
阿乌抬起头,看着这个为首的大汉,确认自己没有见过。他沙哑着声音说道:“马贼?你们认错人了吧?”
话音未落,脖子上一凉,一把锋利的钢刀马上无声地抵到了阿乌的脖子上。
那大汉说:“我问,你答,少啰嗦,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
阿乌眼中闪过戾气,他抬起头,盯着大汉:“你家主人不是这样说的吧。”
那大汉轻蔑的一笑:“我家主人就是这样说的。”
阿乌傲然道:“那么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
大汉不理睬他,问道:“掌珠济尔根在哪里?说出来,你活。不说,死。”
阿乌吃了一惊,闭嘴不答。
颈后的钢刀毫不犹豫地按下半毫,血液流了出来,竟然是热乎的,淌过阿乌冰冷的身子,感觉清晰。
阿乌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我说了你们就放我?”
大汉说:“嗯。”
阿乌沉吟片刻,说:“这人跟着十六寺巴图的队伍,去了大雪原。”
后颈上的钢刀立刻又往下按,阿乌脖子上鲜血迸溅。
阿乌心中暗怒,他确信这些人不敢加害自己,还要有求于自己,于是忍住颤抖,越发向上昂头道:“叫你们主子来,我就告诉他。”
正说着,忽然听见林中传来踢踏踢踏的走路声。
一个惫懒的乞丐,正端着一只破碗,拿着一根齿痕累累的打狗棍,睡眼惺忪的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几个大汉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这个乞丐,阿乌也马上拿开了视线,脑筋急转,急速分析眼前的状况。
乞丐似乎也才看清眼前的局面,露出吃惊的神色,可是林子里只有这一条路,他想了想,侧着身子从路边的草丛里,继续向外走。
大汉对着阿乌大笑:“摆什么脸色?你以为你还能活?”
笑声未毕,忽听“当”的一声大响,阿乌忽然感到脖颈后面的钢刀离开了,接着手上绳索一松,马上他又闻到迷魂散那熟悉的味道。
变故陡生,大汉们全聚在阿乌身边,迷魂散全中,立刻咳嗽一片,接着大汉们迅速身体发僵。
阿乌叹了一口气:这是谁?有没有眼睛?没看见自己的苦肉计就快要奏效了?自己等了那么久,就等这些人出现了,只要咬牙到这些莽撞的汉子们服输,他们的主子出现,自己目的就达到了。
怎么又像胡柚风刚要说出幕后之人时那样,要自己前功尽弃?
他坐在树干边上不想动弹。
“怎么?动不了了?”那惫懒乞丐急切的问道,眼睛里闪过一丝急躁。
乞丐把阿乌背后那把还带着他鲜血的钢刀抢到手里,割断阿乌脚上的绳索。
然后肮脏的大手闪电般拽住阿乌,生拉硬拽把他拖离这些人的包围圈。
同时乞丐反手提起其中一个人,向前方一挡,只听见“噗”的闷响,一支利箭射入这人的身体。
阿乌已经看见,这个乞丐的破碗打碎在地——是他用破碗荡开了大汉架在自己脖颈上的钢刀。可是,谁用他救自己?如果需要救助,自己不会发出求救信号么?
阿乌不想走,阿乌还想留。
可是这个人手劲儿奇大,半拖着阿乌,要把他脱离现场。
阿乌实在忍不住了,气愤地发问:“你谁啊?”
那个惫懒的乞丐神色复杂地看着阿乌:“我是赵戊。”
然后他回头看了那些大汉一眼:“这些人是真的要杀你!”
正说着,远处树上又一支利箭飞来,赵戊来不及抓垫背的,猛地挡在阿乌身前,利箭“噗”的一声,深深地扎到他的肩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