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四五日,天气放晴,雪也融化大半,但道路仍泥泞难行,徐行也打听着县中蒋知县被革去官职,心头最后一丝忧虑也悄悄被抹去。
然而,庆阳县衙。
于斐一身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托着茶盏,从容地给两方人介绍。
下首左边坐着的中年汉子面容刚毅,不怒自威,正是李纪,此刻他目光凝重地看着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三人。
那三人头戴范阳笠,都穿一身黑金丝绣成的公服,神情冷肃,按着腰间钢刀的手掌,覆着厚厚的老茧。
正是刑部六扇门驻在莱州府的人,受得山东学政尹崇委托,来庆阳县查办凶手。
为首之人名唤周雄,相貌平平,但脸色冷峻,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李巡检,将案情说说吧。”
李纪稳了稳心神,徐徐道:“此事还要从半月之前说起……”
于是,将尹启文来庆阳县自被害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衙门大堂就陷入死一片寂静。
“此案的关键人物,还是那徐家姐弟!”周雄目光湿冷好似毒蛇之瞳,闪烁着凶厉。
尹启文之所以二来庆阳,就是为了求娶徐家姑娘,更巧的时,尹启文所托的前任知县蒋令刚刚被徐家拒绝,后脚尹启文就被杀,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周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初时也这般想,但到了徐家,却发现此事绝不是那徐行做下。”李纪言辞凿凿,对自己的判断极有自信,“那徐家人际关系本就简单,徐行也只是一文弱书生,怎地可能夜奔三十里,杀了尹启文,这在情理上说不通。”
周雄突然冷笑一声,道:“李大人可知眼睛也有可能欺骗你的时候,这天下就没有说不通的事!若是那徐家二郎身怀道术,刻意伪装呢?”
“这……”李纪闻言,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时一旁敬陪末座的马脸官差面色犹疑,吞吞吐吐道:“周大人,我记得当时,听仆人说并未听到尹启文呼救之声。”
“当然不会有呼救,以道法隔绝视听,虽是平常手段,也非凡人可知。”周雄突地阴测测说道。
“这案其实不难,若在南方,只要舍得付些代价,求问鬼神,一问即知。”周雄似感慨地说道。
南方神灵密布各省府县,皆是忠心大周朝廷的英杰敕封,虽阴阳交通不会容易,但只要坚持,总能获得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若是身怀道术的高手,此事麻烦了!”李纪眉头皱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若是道人,也未必不可擒杀,除非金丹真人还敢反抗,但那时自有人上层出面交涉……我这里正有刑部签押的龙气元符,专克此辈。”周雄目光阴沉,眼底分明有狠辣之色闪过。
道人……嘿!除非成就金丹真人,否则龙气克制下,一身道法十成去了七成,一队披甲军士执戟可杀!
人道龙气专破道法,这在宁周之前多少就为历朝历代所知,但对其体会却不深,于龙气运用都算粗浅。
然二百余年前,国师刘基辅佐周太祖扫荡太平道后,将龙气诸般妙用一一告知,周太祖遂携山河鼎,定鼎于六朝古都金陵,终于造就今日大周王朝据阴面力量三分其一的大好局面。
当然,这些在官方史书都不许记载,周雄尚不知其中缘由,故而徐行也不知这世界底层道人竟如此艰难。
这不奇怪,若人道无自保手段,任谁都可拿捏一二,这人道早就绝了。
不说其他,眼下统一王朝都不会有,凡人只会被仙人圈养,或是形成一宗挟数城的松散城邦,仙道至此没有庞大池水蕴养,近亲繁殖,吃枣药丸。
当然,金丹真人却又是云泥之别,龙气压制也不容易,正是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纪见周雄成竹在胸,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对于徐行是凶手,还有些将信将疑。
于斐见两方人商议完毕,笑道:“先不忙着拿人,本官已着人备下了酒菜,几位用过后,再调人抓捕不迟。”
周雄也不推辞,一路自莱州府而来,鞍马劳顿,正要用过酒菜,再让李巡检调兵遣将,围杀徐行。
不提县衙后堂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却说徐行,自当日凝窍,今日终于将周天窍穴凝练完毕,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身上灵窍宛若蝉翼,一冲就破,只当这具肉身天赋异禀,是天生修道种子。
“凝窍已毕,可为何我心头还有些隐隐不安。”徐行立身窗前,静静出神。
“不管如何,今日需通法了,只有修出法力,才可尽情施展法术,于这方鬼怪世界,方有了一丝自保之力。”徐行强行驱散心头的烦躁,转身再次打坐。
他并不将自身安危寄希望于先前曾助他在天仙分身手下逃过一劫的灵宝碎片,而是抓紧时间提升修为,以图自保。
“通法,即是以真元勾通灵窍,以神识勾画法力符箓,这也是先前筑基三关的用意,若不开天门,就不可能有神识,若不凝练灵窍,真元不足不说,还缺乏变化。”这也是徐行对【元始无极衍道经】的道文,作出自己的解读。
徐行心神投入,先在丹田中以神识勾勒出符箓之形,而后调动自身庞大的真元,一一贯通周天灵窍,回转丹田之时,已然似滔滔江河,氤氲成霞。
外间,灵机如漩涡向徐行周身盘旋,青凤见此更是满心欢喜,极其享受地将娇小玲珑的身子蜷缩在徐行怀中,眯起了眼睛,呼吸吐纳起来。
庆阳县·东郊外。
冬雪残褪,霜林萧瑟,北风吹动,飒飒作响。
一个身穿雪白宫装长裙,秀美面容上蒙着白色面纱的少女,突地抬起了头,一双如弦月弯弯的明眸冲徐家方向望去,“有人在通法?此地果是不凡,看来师尊说那人陨落于此,应是确凿无疑了。”
少女小声说着,秀足轻点脚下草叶,身形忽地翩跹飞起,如一只白色灵蝶,穿过皑皑白雪,消失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