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豪整理好疲乱不堪的心情，吞了吞唾沫，说道。

“我有些话想对各位大人说，如果各位觉得自己的性命只是自己的，那便大错特错了。”

嗯？自己的性命难不成还是别人的？西秦众人心有疑问，但是耐着心思，洗耳恭听。

“各位大人受西秦栽培，于此地生，于此地长，不管此地水土如何，此地都是各位的家乡。”

这些都是废话，但是世间美玉都需要抛转以引，不然良言就无人会听进去。

“我想要各位大人记住，大人们为何修道，为何活着，是不是想让自己和后人过得更好，让身边少些死伤和灾难？”

“您们的命是西秦的命，您们的一切都属于西秦，千万不要因为自己一个人而坏了西秦一族的命运。若是人人都如同各位大人此次一般疏忽大意，西秦便不是人间，是炼狱。”

秦豪言辞恳切，说完便伏地对着众人大拜。

秦豪知道，西秦大计离不开他们这些人上仙的无间配合。一环失算，便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失败不是秦豪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愿意竭尽全力取的西秦的信任，哪怕他知道自己本就对西秦无二心。

“小民徐豪，一介孤苦无依的凡人，幸得仙人搭救，得以活命。仙人和西秦于我皆有活命，知遇，赐姓之大恩。”

“我自问一心一意的效力于西秦，为此不惜窃取天机，断尽往生，不入轮回，只为成就仙人为西秦安定后世之大计。”

“各位若是不信我，还望各位大人信仙人，今日之后，万倍珍惜自己的性命，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大意疏忽。”

“我于此，代替西秦终日期盼见到明日太阳的黎明百姓，向各位拜谢。”

说完，秦豪再行伏地大礼，如同人拜菩萨僧拜佛一般对着仙人和秦冬等人各三次诚心大拜。

……

秦冬和西秦九子等人，已经不太记得那夜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那夜，一个原本异姓之人，代替他们的子民跪在地上一句句的向他们诉说着心声，分明西秦的百姓是他们的父老乡亲，此时却好似有人比他们更加上心。

西秦九子原本心中因兄长逝去有种抹不开散不去的悲痛，此时被秦豪一席话说得心情更是极其沉重不堪，双肩仿佛比以往多出了许多许多的重担。

秦冬一言不发的紧握双拳，在回去的路上，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痛改前非，竭尽全力。

待到众人离去，仙人见着此时仍然将头贴着地面的秦豪，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秦豪这一夜说出了他这几百年的心声。

围纱仙人，秦画，曾经问过自己，用秦豪这样的术士是否算是自己已经承认了西秦无人可用，迫不得已？

此时，他想通了，这是他选的最正确的人。选择秦豪，是他这几百年来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只是，秦画望着黑夜里身影瘦弱的秦豪时，心底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心痛与怜惜，仿佛西秦已经注定愧对他。

断尽往生，不入轮回，这是种怎样的决定啊？秦画不敢去想。

“仙人，不要对我心生怜意。我只是一介文弱，无情术士。夺天地命数，已活自己性命是我的职责。你是王，要有王的狠绝。这种狠绝，可以多些。”

说完这句话，秦豪爬起身，趁着夜色还未被天边刚刚亮起的日光驱散，一步步的走出王府，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地方。

秦豪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王府敞开的大门处，秦画摇了摇头，自己这般绝情之人，居然还被劝告要再多些狠绝？

秦豪迎着最后一缕月光，在朝阳下流出晶莹的眼泪。

此时，非夜非日，他丑陋的脸庞加上泪水的晶莹凑活在一块儿，要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要有怪异就有多怪异。

令西秦人闻风丧胆的死士首领，阿蛮，此时就如同一只猫头鹰一样，站在秦豪别居小院中的大树上。老人鹰眼白眉，双目炯炯有神，静静的警惕着天地间生出的异动。

自从小院中，弥漫出一股化不开的血味后，总有天地间的游魂孤鬼荡到此地，这些个阴间鬼物就在秦豪施阵的屋外经久徘徊，永不散去。

阿蛮，觉得这些东西不详，所以出手，试图杀死了他们。当他们淡若游丝的神魂被一拍即散后，阿蛮发现他们又慢慢重新聚在了一起。然后，老人再出手，游魂再聚合。

如此往复了千百遍，老人终于发现自己拗不过老天，选择了放弃。

以前，老人不信天意。直到他尝试用尽世间万法，打散这些魂魄都未果之后，他信了。

果然，天不要你死，不管怎么样，你总能活。

精神烁烁的秦豪，推门而入。

这些游魂，好似惊恐于来人相貌之丑陋，纷纷避退，夹道两旁，为秦豪让路。

秦豪确实毫无修为，但是神魂却是强的可怕，他甚至只用肉眼便能看见这些神魂形态的鬼魅。

“死不了，便为我所用吧。”

踏入那间血腥至极的小屋，秦豪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伸手打翻手边的一个小瓶子，说道。

原本在此地聚集的这些散兵游魂在一声惨叫之后，顿时被收入了小瓶中。

秦豪像是当它们是水，摇了摇瓶子，瓶子泛出一道血光，世界平静。

只见秦豪，从别的瓶中倒了一滴血进小瓶中，然后仰头，将瓶中空空的一切倒入了口中。秦豪咀嚼了一番空气，吞下，瞳中泛出一丝紫魅，一闪而过。

从此刻起，他的神魂又强大了一分。

低头看，秦豪身下脚边的瓶瓶罐罐在他眼中变成了一片大大的世界，其中人流往来不息，只是都看不清他们的容貌。有些人身上光芒很亮，很些人姿色黯淡。这些很暗的都是棋子，那些光亮至极的，便是或许会存在的变数，只有秦豪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秦豪想了想，提出了两个黯淡的棋子。待到他伸手去取，拿出的却是两颗石子。那片地方，还有十一个石子，在散发着微弱光芒，下一刻，这些石子身上的光芒骤然黯淡，好像跟房间地上的木板融成了一种色彩。

好，死棋已定。秦豪心中有一分欣喜，巨石真正落地。

接下来，他便要去，算算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成为墨海的活棋。

“统领，替我再向仙人求一千人。”秦豪对着外面大声说道。

秦豪不担心无人回应，他的要求便会成空。因为，他看的见那个终日在树上，或站或立的老人。

此时，老人转身离去，想必是去传信。

失策一次，尚且有所补救，若是再次失策，问题便是自己的问题。秦豪反省，这么多的人间事里，哪一些是他未曾考虑到的。秦豪闭上双眼，陷入沉思，天地间众多鬼魅再次朝着这个小院游荡而来。

这一闭眼，又是从日出，到了日出。

整整二十四个时辰后，秦豪睁开眼，望了眼窗外飘荡的游魂，心想，这世间为何如此之多的术士永世不得超生呢？前辈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秦豪不知道，这些散不去的零散神魂鬼魅，生前做的是和他现在做的一样的事情。关于天地对出格之人的惩处，人总是对残忍想的太少，所以知道的不够多。

无人献祭的日子，秦豪什么都做不了，统领当日便重新回到了树上守着，但是他要的一千活人却还没有来。

西秦死士很多，一千人，对于西秦来说，只需要仙人一句话，便能再次集齐。只是，仙人好生一番思索，或许，人皆可以，他确实可以再狠绝一些。

于是，他带着西秦唯一的一样空间至宝，寒玉环佩，离开了西秦。

关于寒玉环佩，秦画曾经差点身死，就是因为有这个东西，他才躲过了一劫。寒玉环佩不是什么杀伐宝物，跟储物袋差不多，空间比储物袋要大不少，但是远比储物袋价值高，因为它可以装活物。

墨海天下只有两样空间至宝，二十一夺定旗，与这个形似腰带的寒玉环佩。

人间很多人都只听闻过这两样至宝的名字，而不知其下落。

无人会想得到，如此贫穷的西秦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宝物。

仙人去了很多著名的地牢，装走了很多人。开始有些人对仙人磕头感恩，跪拜道谢，将之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

直到后来当他们被强行夺取生命时，这些本就要死之人才明白仙人为什么从始至终未曾理会过他们。

不过想来也是，秦画本来就没把他们当作是人，又当作何理会才好呢？

等到仙人再次将生灵一个个的摁住秦豪布下的大阵中，秦豪才明白，自己真的可以强迫凡人，逼他们献出自己的生命。

一个平静如常的白日，微风轻拂，院中大树上的人听着屋内传来的微弱惨叫和瓶瓶罐罐的碰撞声，皱起了眉头。

阿蛮，心想：仙人这般任由秦豪去折腾，是不是太过于荒唐了些？

突然，遥远的西边传来求救的烟火，老人顿时想起西边那些已经废弃，无人居住的城，随即就心头一冷，心道，那才是真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