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江道人安排江晨歌把鸡鸭赶回圈里,李暮雨还是生火造饭,说了声他还有事要下山一趟便消失不见。
“师父真是的,准是去打酒买肉了,也不知道节省点。”李暮雨看着道人消失的声影幽幽吐槽道,“小师弟且稍等,等我换了衣服同你一起去收拾鸡鸭,反正师父还要一阵才回来,晚点做饭也来得及。”说完便进七星楼去换衣服了。
天色已暗,月挂天头,长庚闪耀,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终于安顿了下来,小叔和师姐又待自己和善,江晨歌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他的感觉尤为深刻。
李暮雨很快换好衣服出来,眼前的师姐比先前更加朴素,一身道袍已经浆洗得发白,神情依旧恬然、宁静、从容,夜色里也能星眸闪耀。从容地带着江晨歌赶回鸡鸭后,收起了晾晒之物,然后才洗锅做饭。
等两人做好了粟米饭,江道人也拎着一小壶酒几样小菜回到了观里。为七星楼张灯后,就着灯火,酒菜上桌齐全,江道人倒了杯绿蚁酒后又为两人倒了杯水,开口道,“今日不比平日,一来暮雨归来,二来晨歌与吾团聚,这道观终于热闹了几分,今日晚课前的夜宵就丰盛几分,为我们庆祝,饮胜。”说完带头喝了起来,举箸而食,临末了,叮嘱二人明日早上一起去一趟慧义寺,给江晨歌把道籍给上了,再做一身道袍和常服。接着又帮江晨歌编造了个因遇山中盗匪家人惨亡,遇江道人和殷道人行侠路过而收留的出身,隐去了扬州家族背景。三人演练核对了几遍,丰富细节,补完逻辑,并嘱咐江晨歌日后也只叫师父而不再称小叔。好在随缘道人交友不广,这段时日也较少走动,见过江晨歌的熟人不多,想来故事也能编得完满。原本七星观统领着梓州各地的道籍,慧义寺掌管着僧籍,各自整理汇总后上报给涪城县的梓州府治。如今七星观没落,前几年官府提议把七星观的整理之责一并让渡给慧义寺,江道人无心争权便同意了。江道人便是要赶在年底前给江晨歌入道籍,否则将来行走不便倒是小事,被人举报黑户而强制还俗倒成了麻烦。
饭后收拾完毕,江道人再次带晨歌复习了遍白日所学,考较了番李暮雨这段时间的功课,随后安排李暮雨监督江晨歌继续盯灯火,他自己下楼静坐习功去了。江晨歌以后就在楼上打地铺睡。
一夜无话,早上三人晨练早饭后,太阳已经高升,西城门早已打开,进出涪城县的人川流不息,三人入城后一路向北,登上长平山半腰后进入慧义寺。作为梓州佛门魁首,主要供奉观世音菩萨,慧义寺按星象落座建殿修阁,布局严谨,宏伟精致,庄重典雅。主体建筑由座西北朝东南的并排双四合院相连而成,左四合院有前殿、正殿和左右偏殿,右四合院有偏殿和厢房。
既入佛家寺庙,基本礼仪还是要有的,江道人带二人入观音正殿向观音菩萨上香礼拜,只见殿内有一尊铁铸观音坐像,高约三尺半(1米,唐尺长度约28-31厘米),戴花冠,饰璎珞,双颌下垂,结吉祥印,结跏跌坐于莲台上。三人礼拜完后,正好在偏殿找到负责入籍的虚幻和尚。经过连年的战争和军阀的洗劫,佛道两门均实力大损,加之李唐王朝对道教的重视,梓州道门虽因七星观破落而声势大跌,但佛道两家倒也相处融洽,摩擦较少。
虚幻和尚没有为难三人,问明情况验过正身后,按照《三洞修道仪》里的“三洞七等”分类,把江晨歌登录为一等“初入道仪”(正一部道士)的录生弟子。(宋朝继承唐朝位阶基本无变并编纂了《三洞修道仪》,为简便而借书名。)登录完毕后,虚幻和尚领着随缘道人去拜访主持虚印和尚,宾主坐定,小和尚奉茶,虚印和尚夸赞了几句两位小童的聪明伶俐,江道人一番感谢后知机识趣地让李暮雨带着江晨歌去游览甘露洞和摩崖石刻,让江晨歌好生观摩书法,他们三人正好谈论一番眼下的时局。
李暮雨首先便带江晨歌去了正殿背后的甘露洞,里面有远近闻名的“琴泉”山泉池,相传某年涪城县大旱,饿殍遍地,观音架云路过不忍凡人受苦,降下云头,从净瓶里倒了一滴水在此,从此泉水终年不断,夏季如注甘凉,冬季涓涓温甜。姐弟两拿池边的葫芦舀了一勺品尝,泉水温而清甜,不负传闻。至于说泉水滴下的声音如琴声叮咚响,年幼的两人倒未听出来。
二人接着转出寺门,准备去寺下山崖看与琴泉号称“梓州双绝”的摩崖石刻群。只见寺周古树参天,山门前石径两旁两棵银杏围抱近一丈(十尺,约3米。),远望若巨伞两柄。从寺院远眺城周,山峦滴翠,北方和东方的山上各有一塔遥遥相对。下顾城廓,涪江凯江汇流环饶,依山傍水,风景独好。
寺下山崖多摩崖造像,据传约有十龛七百余尊(实为现存,勿较真),号称“千佛崖”,各尊佛像或站立或坐卧,结出各类手印,惟妙惟肖。李暮雨说江道人称这些佛像的姿势包含高深的佛法和武功,可惜她没甚修为看不出来,江晨歌调皮道,“说不定刚才寺里那些和尚也看不出来。”“这倒是真的,跟我关系最好的慧仁和慧宝两个小和尚也说寺里的好些和尚看不出来。这两个小和尚很可爱,有机会带你认识。”李暮雨回道。
千佛崖右侧是一无名崖墓,里面早已空无一物,只留下了一通《摸鱼儿》的词石刻碑,碑文为阴刻楷书,早已被历代风流名士鉴定为(东)汉朝之物。再往右又有多块石碑,仿佛各代书法大家都在同《摸鱼儿》较劲,楷书、隶书、草书和行书的碑文一应俱全。头几块碑文江晨歌还看得兴致勃勃,一遍念颂,一边拿树枝模仿书写,等差不多记下来碑文后便将树枝一扔,说道,“终于明白师父为何让我来看摩崖造像了,估计今后少不得要往这边跑,临摹碑文的事肯定不会少做了。”李暮雨咯咯一笑,回道,“你们读书人的事就是这么讲究,我才不会这么麻烦,学会认字念诗即可。”
趁着空闲时机,江晨歌又问为何他会被登记为录生弟子。李暮雨便详细对他讲了《三洞修道仪》的划分。原来道士的位阶制度形成于六朝,传至本朝已基本完善。朝廷要求道士根据受法教程而被传授经箓,对应于所受到的经箓的位阶而被授予相应的法位。《三洞修道仪》概括道门的阶位为“三洞科格,自正一至大洞,凡七等”。“七等”分为:
1.初入道仪(正一部道士):(1)录生弟子、南生弟子;(2)清真弟子、清信弟子;(3)知慧十戒弟子;(4)太上初真弟子;(5)太上正一盟威弟子·系天师某治某气祭酒·赤天三五步纲元命真人。
2.洞神部道士:(6)太上洞神法师。
3.高玄部道士:(7)太上紫虚高玄弟子;(8)高玄法师。
4.升玄部道士:(9)太上灵宝升玄内教弟子;(10)升玄真一法师。
5.中盟洞玄部道士:(11)太上灵宝洞玄弟子;(12)无上洞玄法师。
6.三洞部道士:(13)三洞法师。
7.大洞部道士:(14)上清大洞三景弟子;(15)无上三洞法师。
江晨歌和李暮雨此时都是一等一位的正一部录生弟子,而随缘道人则为三等八位的高玄部高玄法师,这样的位阶划分名称方便对外自称标明身份,更重要的是朝廷规定“不受位阶,不可出官行斋“,未被授予位阶的道士不能举行出官与斋的仪式,差不多是不被朝廷承认的非法道士了。此外,由于本朝皇族源自老子,当今圣上为大洞部上清大洞三景弟子,唐国公李昞(李渊父)为大洞部无上三洞法师,故眼下道门实为六等十三位,最高即与太子同位阶的三洞部三洞法师。(剧情需要,这段杜撰的,勿当真。)
等解释完《三洞修道仪》,两人差不多走马观花参观完了所有碑文,回到半山腰的寺门正值午时,于是又训着随缘道人吃了顿斋饭,江晨歌看二人轻松的形态,应该是没少来“化缘”。
吃完饭,告别了虚印和虚幻和尚,随缘道人带着二人去了以往常去的布料店,等量好三人冬衣道袍所需布料后,又比着为江晨歌尺寸做了两套常衣,付完布料钱,立好契约收据,半月后即可付余钱取衣。在江道人的好心情之下,三人又去看了出优人演的前朝故事戏剧,等听到暮鼓敲响,赶紧付了茶水钱,买了些日常食品糕点,出城归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