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陶学和江晨歌换了一声儒士袍前去参加。建元寺由窦都督家资助,少林寺高僧主持开光仪式,成都城里的官场贤达、贵族豪绅或社会名流,不管是否得到邀请,都不愿意错过这一巴蜀。陶学和江晨歌此行的目的,除了观礼之外,便是要结识士林中人。
陶学换了身儒袍,又报了他前朝进士的身份,即便偶尔有人认出他来也不会故意找茬。杨隋命短进士不多含金量颇高,陶学有进士傍身是蜀中官场人尽皆知之事,背靠武侯祠在成都城内交友甚广,颇为吃得开。
一大早寺中的和尚就开始忙碌摆设仪式用具了,时近午时,昙棋准备开始主持仪式。突然寺门外传来一声唱礼:“长孙皇后特使到~”
众人听了,立即走出去恭迎长孙皇后贺仪。蜀中山高水远,长孙皇后不可能亲自来道贺,而是派了贴身侍女作为特使前来。李世民不喜窦都督杀伐作风,又听闻窦轨到任后亲近佛教,其逝世后就派人按寻常礼仪凭吊了。长孙皇后听闻窦轨晚年忏悔早年杀戮,临终时吩咐家人出资建造建元寺,顾及窦氏影响力,禀明皇帝后派了贴身侍女前来。原来,太上皇李渊之妻、当朝皇帝李世民之母窦太后,乃是北周和前朝第一奇女子,窦氏中流砥柱,说来李家和窦轨家还是亲戚,长孙皇后如此算是给足了窦氏面子。
众人在门口接了特使进来走上主位,内廷之人分侍左右,陶学在人群中看见,着宫装的特使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刁蛮弟子李谣。李谣也远远瞧见了陶学,隔着人群朝他眨眼使着眼色,然后站起来宣读了一番长孙皇后的贺表。由于本朝家教为道教,窦家赞助的是佛寺,因此贺表写得四平八稳、平平淡淡,称赞了窦轨生前蜀中功绩,又赞扬了他死后窦氏的善举,最后叮嘱建元寺保国安民。读完后,窦氏族人、建元寺众人和昙棋等人又恭敬地领了贺表,供奉起来,然后把李谣请到一边观礼,昙棋大师开始他的仪式,仪式结束后又是开坛说法,李谣碍于官方身份不便走动。陶学自带着江晨歌去结识蜀中官僚文人,场中大部分人都认出了李谣,对于她师父陶学搭讪推销江晨歌都恭敬地应付着,江晨歌算是露了脸挂上号。
等昙棋说法结束,李谣能走动后,又跟蜀中的官僚文人一番交道,好不容易脱开了身过来跟陶道人见礼。陶学哪敢受礼,赶紧扶起,连连称好,又为他介绍了身旁的江晨歌。李谣自是认识他的,武德八年两人还在七星观相处了几日。几年未见,李谣进宫后气质愈发突出,如今长得比李暮雨还高挑,鹅蛋脸略长,螓首蛾眉、鼻梁高耸,气质高贵冷艳,一副生人勿近之态。李谣仔细端详了一阵江晨歌,颇有大姐姐风范地称赞他出落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听闻陶学说江晨歌准备考科举的,刚来蜀中求学走访,李谣长侍长孙皇后身边,哪能不知科举之道,略微考较了江晨歌几句学问后,眼中精芒一闪计上心头。
于是李谣引了陶学和江晨歌来到剑南道王子京刺史面前,大家寒暄交流后,李谣提议称前岁卫国公击破东突厥,如今天下国泰民安,逢此盛事,明日华灯时何不在合江亭办一场文坛盛会,选出些锦绣文章、右君书法,待她返回长安后,呈皇后御揽,以扬蜀中文名。自古以来朝廷考核官员重要的一项便是“兴文教”,见李谣如此提议,王刺史自然大喜,当今圣上喜好文墨人尽皆知,他就蜀后一直找不到机会上达天听,呈递皇后不就相当于呈献圣上了么,有此良机哪会不喜,直称李谣为蜀中最妙之人。于是叮嘱了身边人,赶紧去收拾好合江亭,明日定要筹办好诗会。昙棋和建元寺方丈听了亦是欢喜,如此盛会,建元寺与有荣焉。奈何自古诗酒不分家,寺中禁酒,没了举办盛会的机会。
遗憾的是时间短促了些,不能尽得蜀中文人,但现场众官僚文人听了拍手称赞,圣上日益喜欢通过岁举(每年科举考试)选拔官员,奈何蜀中远离京都,在文坛声名不高,如此高规格的文坛盛会几载难逢。心急之人甚至当即离了建元寺去合江亭编织词句了。
日色西沉,刺史邀李暮雨一行人同行回成都。行至府河时,江晨歌心念一动,似有人呼唤,借口沿途采风积攒素材,脱离了大队人马从码头乘游船顺流而下。行至合江亭渡口上岸看了一圈,心里有数后,却继续延锦江顺流而下,船至锦江冲积滩玉女津渡口时,江晨歌从船上飞身踏水上岸,登上望江楼。(望江楼剧情穿越下。)
望江楼又名崇丽阁,是锦江边最宏丽的建筑,高约十来丈,共四层。下面两层四方飞檐,上面两层八角攒尖,每层的屋脊、雀替都饰有精美的禽兽泥塑和人物雕刻,阁基有石栏围护。朱柱碧瓦,宝顶鎏金。阁廊宽敞,每方四柱,屋面盖以绿色琉璃瓦,翘角飞檐,雕梁画柜,金项耀目,即有北方建筑的稳健雄伟,又有江南楼亭的秀丽玲珑。
江晨歌登上四楼凭栏远眺,夜色缭绕,华灯初上,锦江两岸亮起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地铺在大地上,画舫在江上穿梭,远远还有男女娇笑之声混着丝竹乐曲飘来。
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前来,几个仆人领着一带帷帽的女子(又称席帽,帽子四沿垂纱,武侠剧里常见)。江晨歌知道是殷空桃来了,自从双修之后,他两之间的心灵联系感愈发强烈,有时仿佛可以隔空对话。
仆人放好吃食后默默退了下去,留下殷空桃和江晨歌相对而坐。每日颂念咒语,多年未见,两人似有千言万语,临相见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殷空桃取下席帽,二人相互打量了一阵。殷空桃已经模样大变,出落得温婉可人,简单的扎着马尾,一双丹凤眼却流着温柔的秋波,夜色里令人沉醉,粉嘟嘟的脸颊上苹果肌突显,婴儿肥却是比李暮雨、李谣都明显,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一身胡装完全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身高和李暮雨差不多,整个人更符合眼下的审美标准,活似一枚鲜嫩欲滴的水蜜桃。
殷空桃见他看得出神,嗔道:“几年未见怎的傻了?”
“你我每日念那咒语却不得见,初一看走神了。”
“你每日有俏师姐相伴,得她悉心照料,怎会记得我这个野丫头?”樱空桃突然赌气的埋怨了一句。面对这不讲理的抱怨,江晨歌赶忙小心赔罪,生怕得罪了她。
“你怎不问翁翁情况,可知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许久,樱空桃幽幽一叹道。
“殷翁翁入土为安了吧,我何必激起你心中的不快。想来你这几年过得并不愉快,不过得袁天罡真人照看,应该不至于太窘迫。”江晨歌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每日念那咒语,我时常感觉能体会到你的心境波动,所以猜了下。”
殷空桃听他如此说,便简单的讲了她的遭遇。武德八年武林大会后不久,殷空桃和袁天罡回道火井县给殷道人送了终,把他葬在了白鹤山上。此后,殷空桃一直跟着袁天罡修行,知道有一年玄奘法师云游到火井县时,袁天罡称她天命机缘已到,令殷空桃改投佛门,跟了玄奘法师修行。
前几日,江晨歌二人听闻玄奘向李暮雨索取紫电剑时还以为玄奘骗人,殷空桃怎会投入佛门之中,眼下听了竟是真事,不有啧啧称奇。
“袁真人怎会让你投入佛门?”江晨歌好奇的问道。
“袁师叔虽是县令却将职事委托部下,自己云游四方、走亲访友。师叔道法惊奇,又会算命之术,还有窦氏护着,蜀中官场没人敢开罪他,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贞观元年袁师叔授我望气之术,教我如何勘探大势,贞观二年玄奘法师云游而来要收我为弟子,袁师叔称我道缘已了,慧根深厚,应当入佛门,便让我跟了玄奘法师。”
江晨歌听了,不觉称奇,又问袁真人现今如何。
“袁师叔说他的机缘不在蜀中而在长安,今岁已经被圣上征兆入宫留居长安了。袁师叔说京城居不易,他护不住我,也是让我跟随玄奘法师修行的原因之一。”
江晨歌听了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