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江亭并不宽敞,用投壶来考较君子六艺正是恰当。投壶礼源于射礼,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
听了大凡的吩咐,鱼贯而入一群侍女,为众人撤了吃食,腾开亭中物件,标明站立点,放好柘木箭矢(长约8寸半,20厘米)和计数算筹,拿箭矢量了五矢,摆上空投壶(壶颈长七寸,口径二寸半,壶高一尺二寸,容斗五升,壶腹五寸。一寸2.31厘米)、又另一边搭了五张桌台摆上笔墨纸砚、一壶好酒,然后几个乐女在亭后坐下,演奏起《诗经》中的《狸首》《鹿鸣》来。
众人把大凡、江晨歌、白衣公子、华安和另一不知名之辈聚在一起说笑讨论,邀宴请谈,独独把对穿肠冷落在了一边。几句言语,江晨歌知道白衣公子名叫侯庭筠字多情,不知名之人名叫胡略,在场众人也知晓了江晨歌之名。
小半刻忙活后,见侍女徐徐退了下去,大凡遂开口言说投壶方式、计数规则。“有初”(第一箭入壶者)、“连中”(第二箭连中)、“贯耳”(投入壶耳者)、“散箭”(第一箭不入壶,第二箭起投入者)、“全壶”(箭箭都中者)、“有终”(末箭入壶者)、“骁箭”(投入壶中之箭反跃出来,接着又投入中者)等。(宋司马光定)三轮后结算作诗。
大凡说完宣布让最后一名士子率先起投,众人不再坐着,纷纷起身聚到两旁围观。今日文坛盛会,考较六艺,投壶距离比平日的饮宴游戏远了一倍。
胡略率先走出,从大凡手中接了四支箭,大凡祝他旗开得胜,偏偏胡略似紧张又似不走运,最终只得了个有终。华安更惨一只未中。侯庭筠笑嘻嘻得接了箭,潇洒地投出,动作姿势熟练至极,箭矢飞行平稳,显然平时常玩,但也不怎么走运,散箭加骁箭才得了四支之数。司马霍弋号称“对穿肠”,平日饮宴极多,自是投壶好手,他借过箭矢,凭借几支骁箭得了六支之数。江晨歌虽然平时也有玩耍,却不怎么精于此道,勉强得了两支。第一轮结束,对穿肠遥遥领先,江晨歌、胡略和华安饮了酒。
今晚一楼的盛会早已过半,场上无人此时都喝了不少酒,投壶远了一倍,不许运功投掷,又是残酷比拼,此时再多饮酒,势必会愈发不利。果然两轮过后,最终结算时华安直接被淘汰,胡略只得了四支,白衣侯庭筠得了十二支,江晨歌得了十支,而对穿肠则高达十五支。胡略得半个时辰,侯庭筠和对穿肠均得了一个时辰,而江晨歌则未满一个时辰。当然,这种比拼,除了应景诗歌外,还讲究时间速度,宴会进行道此时,再不加紧,若楼上大人们走了,楼下还比个什么。
故四人纷纷纷纷迈步寻找灵感,或望明月长空或观江水楼亭,偶有所得,迅速在纸上记了。其他士子,有留下继续饮宴的,也有应画舫之寻欢环作乐的,更有登船而归者。大凡此时就不再作陪,上了二楼去与达官贵人们欢弹,每两刻有侍女出来提醒时间。
对穿肠不愧是蜀中“文状元”,得了投壶箭矢的头名后志得意满,半个时辰后率先挥笔写就,让催诗的侍女顺道带上了二楼。胡略直到最后一刻也没做出诗,直接被淘汰。江晨歌和侯庭筠压着点交了上去,两人早已做好,只是反复修改。
四人约莫等了一刻,大凡亲自下楼来宣布,江晨歌得了魁甲,可邀一人与他同上二楼。对穿肠听了难以置信,无可奈何之下灰头土脸,他可没能耐大闹合江亭。江晨歌很自然的选了侯庭筠,二人跟着大凡拾阶而上,侯庭筠悄声感谢了江晨歌为他提携前程。
二楼上坐满了蜀中名人、名媛,边角处为江晨歌二人留着空位,大凡天下闻名,自是坐了佳位。大凡引着二人向场中众人逐一介绍,江晨歌一眼扫过,除了认识的王刺史、乔掌门、李谣外,还有虚置的剑南道监察御史李察、州别驾和长史、州学博士、致仕官员、以及成都城内的名宿,两亭中独占一席的也就十二人之数。此时,监察御史名义上是最高官,但乃虚置,由中央御史台察院委派,监察为主,不干涉地方事务,因此李御史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漂亮的蜀中出英才之语,场面还是以王刺史为主。王刺史恭贺了两句后,吩咐二人自归其位,参与饮宴。
江晨歌与侯庭筠归位后,对饮了一杯,缓缓小口吃食,细嚼慢咽,姿态优美。今晚真正的考验,此时才开始,二人要随时唱和应答,一个失误便会自误前程。
果不其然,没见多久,便有一头发花白的名宿发难,开口便对江晨歌这位魁甲道,“小郎君年纪轻轻,却文甲蜀中,《望江楼联》与《合江亭凌虚》任一,即可为今夜诗会魁甲,可刚才所做“江上月明疏烟过,锦江木落蜀山多”却弱了许多,这是何缘故呀?”
江晨歌听了,知是压力,也是机会,心中吐槽老头不厚道之下,又不得不起身行礼后恭敬地回答道,“小子出家为道,平素甚少饮酒,方才已略微不甚酒力,故苦思不得佳作。还请翁翁海涵。”说罢又拱手致歉。关键时候,李谣狡黠地看了眼江晨歌,出来帮了他一把,开口道,“非是江晨歌作假,我与晨歌几年前便相识,那时他在梓州七星观与师父师妹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端是朴素,不甚酒力完全情有可原。”虽然揭了他的底,但总算是帮了忙,老头脸上仍不满足,昏黄的双眼看了李谣一眼,也没再开口为难。
此时长史司马袍灰却开口道,“江小郎君对联之功却是高明,但方才观之,诗词一道未必胜过我那侄儿霍弋,你可知楹联作对远不及诗赋正道。”长史昨日得诗会消息后,又偷偷弄到了赛制,与“文状元”对穿肠司马霍弋通宵达旦地不停苦思,准备素材,本想今日扬名巴蜀,名达天听,哪知被江晨歌截了胡。长史心有不甘,朝江晨歌说了两句酸溜溜的话。
本朝圣上已然展现出了卓越的文治武功,又精通书法诗词,因此格外看中士子文彩。楹联作对之于诗赋骈散,相当于五子棋比对围棋,咏物言志一道上差了不少,江晨歌凭着绝妙二联加一手并不特别出奇的诗,拿了魁甲,有几分侥幸成分,并不扎实,长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长史开口,江晨歌只得回道,“小子受教。”再无多言。
见场面有些尴尬,江晨歌又是李谣的人,有些人不懂规矩,王子京站起来,看了眼场中众人,举杯拱手道:“今夜明月普照大江,我蜀中有此盛会,自应有绝世诗篇传世,方不负良辰美景!众位贤达随我饮胜,请各显神通,务必留下光华文章!那江晨歌和侯庭筠勿要懈怠,少年翘楚需得奋力争先,不可落了我辈文人的青云之气!今晚有佳作者,本官自有重赏!”
场中众人齐齐起身,随王刺史饮了,纷纷开口道:“敢不受命!”
李谣虽然年岁长了,进宫后规矩了许多,出得宫来果然又不改调皮本性,众人说完,她又跳将出来,开口道:“待会儿诗文最佳者,本特使赏赐玉如意一枚!此如意乃圣人赠于皇后殿下,皇后殿下又转赐予我。静待诸公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