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在劲装大汉们再次发出攻击的瞬间就做好了准备。尘土飞扬,刀剑相撞在一起的瞬间,他动了。
从藏身之地到山道,隔着三丈距离,在尘土扬起的那一刻他就起身,刀剑撞击在一起的瞬间就起步,直奔山道而去。
尘灰扬起,在尘灰遮住山道上人影的瞬间,他跃身而起像一头林间猎豹般冲向山道。
一跃而起,这一跃足足有近一丈远,而在刀剑之声响起的刹那他的脚步落在林间的草地上,然后再次一跃而起。
老者的剑与那些大汉们的刀先后相撞,一声未尽第二声又响起,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这些撞击声是同时响起的。只是,当真正用心去听的时候,就会发现这次的撞击声跟之前的几次不同。
撞击有先后,哪怕这之间的间隔时间很短,毕竟还是有先后,所以劲装头领笑了。他感觉到了老者剑起剑落间的间隙,这是之前几次所没有感受到的。
有间隙,就说明老者挥剑之间有停顿,哪怕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瞬,毕竟那还是间隙,能够让人捕捉到的间隙……如果那间隙再拉长一点。
只是他有机会吗?
刀剑合鸣声将落未落,晓星的双脚平稳的落到山道旁,这时候最后一声撞击响起。几乎就在这声撞击响起的那一刻,他刚刚落地的双腿再次发力,身子朝山道上劲装首领之前站立的位置飘移而去。
首领退的不可谓不快,只是比他更快的是晓星的身影。
劲装首领即将退回原位,只是在他退回原位前的瞬间晓星落地的脚步声响起,而此时尘雾已经遮住了山道正在向林间漫延,晓星的双腿先那么一瞬占据了劲装头领之前的位置。
晓星是佣兵,令天弃山及蛮荒平原众冒险者闻风丧胆的佣兵。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猎手,专门猎杀冒险者的猎人之王。双脚还没有沾地之前,他的攻击已经做好准备,手中的剑已经举起,缓缓张开剑身挡住的视线。
剑已移开,脚步落地,眼前的尘土还在扩散。
飞扬的尘雾间一道身影穿行在尘雾之间,快速朝晓星占据的位置移来。
剑移开眼前,快速向身前的空气兜揽而去,像是要割裂眼前遮住视线的尘雾。让人意外的是,他明明割的是眼前的尘雾却有一道人影突兀的闯入这片尘雾,像是自行往他的剑上撞去。
剑是一把断剑,漆黑如墨,让人很难想像当初的猎手竟然就用着这样一把断剑。这跟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匹配。
事实上晓星一直用着这把断剑,漆黑的断剑,这把剑陪了他已经整整十六年。这十六年间,见过这把剑的人很多,现在还活着的没有几个,这些活着的人里当然不包括他的敌人。
剑中充满着杀意,杀意自断尖的黑剑中汹涌而出。
杀意一直隐藏在剑身之中,在喷涌而出之前先自他的心间流出,流经筋骨血脉,流经他握剑的手间肌肤,然后在剑身中酝酿发酵,最后汹涌如海。
劲装头领大汉感觉到杀意,那道冰冷的杀意正是来自断剑,来自断剑的主人,然后他感觉到剑刃上的寒意。
他想躲,却发现杀意临身,然后一片冰凉划过脖间的肌肤,身子瞬间僵硬。他感觉到了身后有人,那人正站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似乎专门在等他。
那个人来了,在他手中的刀与那老头手中的剑短暂碰撞三次之后,在他退回原位之前。
那人又离去,离开了他之前站立的位置。劲装头领的身子随着惯性终于来到了他准备到达的位置,那是尘雾扬起之前所站立的位置,只是这个位置他宁愿今生今世都不曾到达。
因为到达,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一道血箭飙射而出。他看到那道血箭射出很远,射穿眼前的尘雾也染满眼前的尘雾,眼前的尘雾在他眼中迅速变成一片血雾。血带着生命的重量,扬起的尘雾也就是现在的血雾像是不能承受生命之重般纷纷洒落,染红了山间土路。
艰难转身,随着脖子转动,脖间的血流得更快,很快变成一片血雾喷射而出。他的视线渐渐模糊,隐约间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尘雾间一闪而过。
离劲装头领最近的一个劲装大汉,感受到一股杀意在尘雾间升起,疑惑的往头领方向望去。很快疑惑变成惊恐,惊恐中看到一片剑影如闪电般穿过尘雾向他劈落。他很想举起手中的刀抵挡,只是刚刚与老者的剑相撞过后的刀似乎重逾千斤根本就无力举起。
身体本能的向旁后退,刚刚退后半步,正好面朝直劈而来的剑。
剑是断剑,闪着厚重如墨般的黑光避过头顶,前额,然后落在来不及后撤的胸腹之间。一股冰冷的感觉自胸口滑落,经过腹部后再重重劈落在地,扬起更多的尘埃。
山道上的众人感觉一阵后背发凉,那是杀意,冰冷的杀意,几乎在杀意涌现的瞬间,两声凄厉的惨叫先后响起,一短一长。短如被生生掐断,长似要将身上的痛通过叫声尽情发泄出来才痛快。
听到尘雾间传来的惨叫,公子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疲惫中还带着丝微笑,像是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尔后沾满尘灰的薄唇轻轻开启,有梦呓般的声音自唇间溢出,顺声而出的还有两道血线,“赌对了么?”
简单的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在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身子缓缓跌坐在地,竟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嘿嘿……”老者开心的裂嘴而笑,笑声随即被自嘴中涌出的鲜血打断,一口又一口。疲惫的脸上终究还是露出笑容,将手中的剑紧了紧,有血顺着指缝冒出,身上的脏衣服又破损了好几处,破损的地方有血冒出,甚至可以看到翻卷的肉。
他的身子晃了晃,再次艰难的站在公子哥身边,耳边响起了几道闷雷般的声音。声音低沉,冷漠,充满对生命的藐视。
“杀。”
“杀。”
剩下的劲装大汉在听到惨叫声响起的刹那,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他们想不明白,这娘娘公子怎么还会有援兵,只是有援兵又如何,援兵也阻挡不了他们杀人的决心,反而激起他们更快杀死那两人的决心。
他们是死士,漠视生命的死士。他们不怕死,但却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因为他们的目标还活着。
尘雾终于不再往上升,开始缓缓向地面飘落,只是在飘落的瞬间再次开始往上升,因为又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随脚步声而起的还有更多的尘埃。
尘埃自脚下扬起,将洒落而下的尘雾再次高高抬起。
脚步凌乱,沉重,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然气势集体朝跌坐在地的公子哥而去。
脚步声的主人,有劲装大汉,也有晓星。
劲装大汉们的目标是娘娘公子,晓星的目标是劲装大汉。与这些人内心的猜测不同,晓星不是娘娘公子的援兵也没有想过要救他,他仅仅只是想杀人,杀这些劲装大汉。
因为仇恨。
一年前的那场雨又开始飘零,越下越大,下在心间,淋湿了他的心,也淋湿了他心中的杀意。
山道还是那条山道,人还是那批人,只是今天这些人得死,今天晓星的身边再没了那帮生死与共的兄弟。
急促的兵器相交之声再起,这次的声音拖得更长,而且有些凌乱。
声音由密而疏,由急而缓,直至完全消失。
在叮叮的刀剑相撞声间,间或夹杂着惨叫,一声,两声,三声……六声。
剩余五个劲装大汉,山道上却响起了六声惨叫。
当第四声惨叫响起的时候,一位劲装大汉的刀离娘娘公子的脖子相距不到一尺。这一尺却成为了咫尺的天涯,成为了生死之间那段短暂却又永恒的旅途。
他恨哪,因为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把剑的主人。那是一个脸上涂着迷彩的少年,是一个凡人,而这个凡人少年手中的剑此时却贯穿了他的心脏,同时断掉的还有他身为死士武者的执念。
然后是第五声惨叫和第六声惨叫连续响起,一位劲装汉子的刀穿透老者的心脏刚刚拨出来,他似乎还想用手中带血的刀斩杀最后一个目标。只是没有机会了,一把剑重重划过他的脖颈,然后他看到自己的睛睛贴着左肩滑向后背。
晓星感觉自己的胸间火辣火辣的,那是因为严重缺氧后突然吸入大口的空气。
“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痛快淋漓,似乎要将身体内的恨意全部通过咳嗽的方式点点挤出身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带着那帮兄弟会埋骨天弃山。他们的对手是武者,高高在上的武者,身为凡人猎手的他们与这些武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也终于明白,猴子为什么千方百计的阻止他报仇,这些人像猴子一样,都是武者。
武者死了,被他杀死的,身为猎手的他即便是凡人,也是可以猎杀武者的凡人猎手。
咳嗽声持续了很久,他差点将自己的肺叶咳出,咳得泪流满面,咳到尘埃尽落,视线渐渐清晰。
尘雾像他心中的仇恨般悄悄飘散。
“谢谢!”虚弱而婉转的声音响起。
晓星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公子哥,那个被他利用了三天最终又被他所救的漂亮公子哥,眼中满是骇然与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晓星情不自禁的喊出一个名字,一个压抑在心底十六年的名字。
“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