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学员突然间陷入安静,连呼吸都极力控制力度,生怕打扰到阿大替他们打那人的脸。
他们依然兴奋着,如果刚刚他们的兴奋是烧开的热水,那他们此刻的兴奋就是烧熟的油。油异常平静,但如果往油里丢一块食物进去,那……
他们等待着那即将入锅的食物。
他们相信阿大会是一位伟大的厨师,将那叫晓星的少年扔进油锅里。
他们看到阿大的剑再次高高举起,看到晓星呆立在原地。
被吓傻了,绝对是被吓傻了,那叫晓星的少年在武台上站成一只木鸡,很快这只木鸡便会变成烤鸡。
被无数落叶烤熟的鸡。
“阿大终于认真了。”他们心想着,当那些花里胡哨如落叶般的剑影收敛起来后,剑就是一把伤人的剑。
哪怕那把剑是木剑。
木剑击打在身上,也会疼的,他们期待那叫晓星的少年发出痛呼,越撕心裂肺越好。
钟三的睛眼越睁越圆,像两颗细圆的珠宝镶嵌在略微有些发胖的脸上,珠宝正发出两道奇异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阿大的形象竟渐渐与教他剑法的那道人影重合,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英雄。
谢运河停击了扇风的动作,脸上玩味的笑意收起,脸上的皮肤慢慢凝结在一起,给人一种金属的厚重感,“终于要认真了么?”
很快,谢运河凝结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担忧。他是武者没错,但他真的没有把握在关键时刻将两人支开,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可能。
他想出手阻击两人的最后一击,只有那两把剑没有产生交集的时候出手,才有那么一丝希望。
只是他们太快了。
如论是晓星还是阿大,他们进入状态太快,他们出剑太快,在他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对拼?
眼前似乎有鲜血飞溅。
晓星的?
阿大的?
更大可能或许是两人一起的。
教堂内无风,此时却突然有风起,那是天地元气扰动室内空气产生的。
谢运河终究还是想尝试一下,哪怕明知道可能毫无任何用处,但他还是固执地选择出手。
或许很快有血染红武台。
他自己的,或者是晓星的,或者是阿大,更大可能是他们三人一起的。
他谢运河有别的选择吗,似乎真没有。
无数的落叶纷飞,掀起阵阵风暴,阿大的剑像有魔力般,凭空幻化出无数落叶。这次不再是风吹得落叶飘零,而是无尽落叶需要风的帮助,然后落叶凭空将风召唤而来。
先有落叶还是先有风,这个问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无解,但此时却有解。
那是阿大给出的答案。
先有落叶再有风的答案。
无尽落叶在晓星四周旋舞着,慢慢形成一股洪流,落叶的洪流,但这股洪流并没有第一时间向晓星冲击而去。
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有风起,直到风渐渐形成一股水流。
落叶在酝酿着,在不断制造风,相信很快这些落叶造就的风就会成长。
一股水流,等会或许就是一条河,一道江,甚至是一片海。
不论最终这股水流会是什么,它们都将是一道洪流,而落叶将是那被托起的洪峰。
晓星静立在落叶的包围之中,静立在那股越来越大的洪流之中,记忆中突然涌现一段记忆。
“它强任它强,明月照山岗……”
这是个无月的世界,他真的要任“他”强么?
如果任由这股洪流继续壮大,自己心中的那轮明月会不会也将变成一轮血月?
他不知道。
或许吧。
无论洪流多么的恐怖,无论那片洪流最终会不会变成一片大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道洪峰。
不论多么凶猛的洪流,最终造成伤害的永远是那道洪峰。
或许洪峰不止一道,或许会有无数道。
如果晓星能屹立成山,沉稳的山,足够抵挡洪峰冲击的山,那他还担心什么?
抵挡一道洪峰是抵挡,抵挡无数道洪峰也是抵挡,或许最强的那道洪峰过后其它的洪峰都将是小儿科。
只要他足够强大。
只是他真的足够强大么?
他能挡住最开始山洪倾泄而下那最强的那一道洪峰么?
就算挡住了,他会不会受伤?如果受伤了,随后而来的洪峰哪怕威力变得很小,会不会这极小的洪峰也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能怎么办?
这么洪流是一定会降临的,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挡住那道洪峰,甚至将洪峰斩碎,碎到再不能形成二次洪峰。
他可以挡不住,但绝不能让那股洪流形成二次洪峰,甚至是三次、四次。
那就斩碎洪流吧,失去洪流支托的落叶,将是一段迷人的舞蹈,无害的舞蹈。
晓星的剑,沉稳如山。
透过落叶的间隙始终指向阿大胸口,这让阿大很难受,就像无尽的洪荒之力被压制在身躯里。
阿大的眼中确实出现了山,而且还不止一座。
山沉稳,厚重,让他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随着晓星剑尖的移动,阿大感觉那就是一座座移动的山。
水有无尽伟力,阿大一直坚信自己落叶将会化水,化为无尽伟力,但这一刻他的信念有些动摇。
水再强又如何,如果山也足够多呢?
这足够多的山蜿蜒成龙,吞水的龙,哪怕这水拥用洪荒之力最终也会消散在这无尽的山峦之间,变成一湾平静的水流。
晓星在努力让自己成为一条龙,由无数山形成的龙,吞水的龙。
阿大在努力制造自己的水,或者说是洪流。
山要斩断洪流,洪流欲摧毁大山。
晓星与阿大似乎怎么样都避免不了一场交锋,他们都在酝酿着这场交锋。
不交手刚已,一旦交手,势必石破天惊,甚至可能……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这是一次生死交锋。
谢运河慌了,这仅仅只是一场交流而已,现在却演变成了生死大战。
这是他没有想到了,也是他所不允许的。
学院同样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只是谁能阻挡?
谢运河想做那道横在晓星与阿大之间的堤坝,只是他的实力还太弱,他甚至怀疑自己这座堤坝会不会掩没在山水之间。
阿大的剑已成势,“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势,如果势再继续蓄积,很可能就会变成“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势。
晓星的剑也已成势,“会当临绝顶”的势,很可能一会就变成“一览众山小”的势。
两人对峙着,势成水山。
两种势相互影响相互交织着,谁都无法达到巅峰,像沸腾的血流遇到心动脉梗塞。
血要爆管而出。
剑要顺势而斩。
几乎就在谢运河引动天地元气试图干涉的同时,两人动了。
落叶剑影不再是影,而是一片阴影,像一朵无边的黑云朝晓星笼罩而去。
繁致极则为简,无数剑影化成的落叶,最终化为最为简单的一片落叶。
落叶够少,也够强,仅有的一片落叶朝晓星迎头而罩,似乎重逾千均,随时可能将晓星压成肉饼。
晓星瞳孔瞬间张大,一如从前遇到山间猛兽时那样,阿大的剑影最终化为一剑,这一剑却凶如猛兽。
遇到猛兽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一剑封喉。
任你猛兽再如何凶猛,我只需一剑,晓星记忆中武松打虎尚需三挙,而他只需一剑。
其实晓星也想出三剑,事实上他只能出一剑,绝强的一剑,一剑过后或许就是结束。
剑很拙,甚至可以说是愚,愚成愚公曾经试图用子子孙孙无穷尽来搬移的山。
山不动,就那样等着愚公带着他的子子孙孙来移。
可惜阿大不是愚公,他试图用一片落叶来达到移山的目的。
晓星也不是愚公面前的那座山,他没有傻乎乎地立在原地等着别人来移,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愚公。
在阿大的剑化繁为简的那一瞬,晓星的剑如山岳般横撞而来。
任你千般变化,我自一山撞来,撞出个朗朗乾坤。
两人的身影近了。
两人的剑近了。
也许下一秒,也许就在此刻,他们的剑与他们的人都将撞在一起。
撞得那样义无反顾,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怕。
晓星想不到最终会演变成这样。
阿大同样想不到。
但他们真的收不住手了,剑在手,不得不发。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习的同一种剑。
剑法有千般变万般化,但剑的根由只有一种。
战斗,或者说是杀戮。
他们习的都是杀人的剑。
剑杀人,也杀己。
两个号称武者之下无敌的男人相遇,没有人知道那份荣耀最终将属于谁。
或许是晓星,或许是阿大。
或许谁都不是。这一剑结束之后,将有新的传奇诞生,继任他们的身份。
谢运河不希望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他动了,哪怕明知道很可能是徒劳,他还是动了。
疯狂催动体内灵种,空气中的天地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聚拢,然后朝那片乌云而去,朝乌云下的那座山而去。
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吧。
只是很快,谢运河疯狂催动起来的天地元气,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前进半毫。
很快谢运河就发现那并不是一道墙,而是一道屏障,由天地元气组合而成的屏障。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
“住手,李剑南在此,快快给我住手。”
声音像道闪电,切豆腐般切开晓星与阿大形成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