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神堂内,狭窄逼仄,因为供奉的神位太多,显得阴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但再怎么说,这里也不可能藏着一匹大马。
男子以为刘长风胡搅蛮缠,铁石坚则是在心里长叹一声,这长风道长太想帮助自己了,竟然无中生有。
刘长风却指着供桌之后的墙壁,信心满满地说道:“你们看,那副画可有什么蹊跷。”
两人靠近供桌,男子也将手里的灯笼向前挑去,这才看清楚了那副画。
这幅画就在宗谱之下,长近五尺,宽约一尺,绢本设色,画着九个马夫和十四匹骏马,正在河边洗浴。
刘长风指着其中一匹黑皮白毛的骏马,笑眯眯的说道:“铁兄且看他的尾巴。”
铁石坚和男子顺着刘长风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匹画马的尾巴之处,被供桌上的香火烧了一个洞,烧没了半截尾巴。
“天呐!怪不得王爷宝驹的尾巴是烧焦的样子,原来如此!”铁石坚恍然大悟,不由得出声大喊。
男子还是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地说道:“这幅画是七世祖最为心爱之物,临终前遗言务必要将此画和他神位放在一起,日日陪伴于他。”
“七世祖在前朝曾做过二品大员,也是搬迁至此的始祖,距今已近三百年。据说他得到此画视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这画和你们王爷的宝驹又有何关系?“
刘长风深知此画来历,他曾经多次见过这幅古画。
当然,他在后世都是通过电视和网络见识此画,亲眼看到也是第一次。
此画名为《浴马图》,乃是赵孟頫经典之作,后世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真正的无价之宝。
赵孟頫字子昂,是宋室之后,元朝重臣,以书画诗三绝著称于世。
他画艺卓绝,多有创新,尤善画马,曾有人写诗赞曰:世人但解比龙眠,那知已出曹韩上。认为其画马造诣已超过唐代画马名家曹霸、韩干。
刘长风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掏出一张灵钟生神符,念动咒语,符箓自行燃烧起来,他将神符在众人眼前晃上一圈后,缓缓说道:“你们此时再看!”
两人向浴马图望去,只见整幅绢画仿佛活过来一般,灵光流动,水波荡漾。
再看画中骏马,都仿佛活转来似的,或临水而惧,或卧地休憩,或昂首嘶鸣,或低头饮水,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只是十四匹马中,唯有那匹花马身配鞍鞯。
铁石坚此时不由脱口叫道:“你们看!这马鞍上还挂着我的弓箭呢!”
果然,花马马鞍左边挂着一把长弓,右边悬着一个箭袋。
两人此时方才信服刘长风,同时问道:“这却是何道理?”
刘长风笑笑,指着画上一个红色印章说道:“你们看这个印章,‘子昂为和之作’。这赵子昂是前朝画马名手,下笔如有神,再加上一直和神位摆一起,享受香火供奉,三百年来修炼成了画妖。”
“画妖?!”两人相视一愣,脱口惊问。
刘长风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对啊!画妖!这个世界灵气充沛,举凡世间万物,年老皆可成妖!”
铁石坚烦躁的挠了挠头,唉声叹气地道:“这却怎么办?王爷拿八百两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宝马,我总不能给他把这张破画带回去交差吧!”
男子看了眼铁石坚,也是愁眉不展的说道:“这幅画虽然是我的,但是我可没有把马卖给你们王爷呀,如今却要我去哪里筹措这八百两银子,便是把我的房子卖了也是远远不够啊!”
刘长风约莫记得《聊斋志异》里有这么个故事,这马应该是男子西邻崔生所卖,不过崔生当时也不知其中缘由,自己也懒得去找他了。
“这事倒也简单。”刘长风心里琢磨着,嘴上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
刘长风自打来到这个聊斋世界后,仿佛一只小小的蝴蝶,扇起的微风改变了这个世界的许多事情。
他又像一头莽撞的鲶鱼,一路上只顾正道而行,误打误撞,改变了许多聊斋人物的人生轨迹。
绛雪和香玉,也许再也遇不到胶州黄生了,即便遇到,也只能是路人了吧。
红玉现在还是白璧之身,她也许不会再去主动寻找冯相如献身了吧。
凡此种种,都是刘长风来到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他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他只希望自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正面的好的改变。
“道长!”
“道长?”
见刘长风微微出神,久久不语,铁石坚和男子接连出声唤他。
刘长风止住遐想,收回思绪,接着刚才的话说道:“这事倒也简单!对了,曾居士,你家西邻是姓崔吧。”
“是啊,是姓崔,道长如何知道,崔生和此事又有何关系?”男子先是茫然应道,接着回过神来,连连追问。
“没事,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刘长风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到了铁石坚手里。
“这一千两铁兄先拿着,八百两拿去还给你家王爷,剩下的你路上用。”
铁石坚手里攥着银票,愕然道:”这如何使得?“
男子也感到非常意外,毕竟一千两白银可是笔巨款,看这小道士穿的普普通通,没想到竟然是个豪客。
“道长且慢,我知道你是好心,愿意垫付这钱,可是我先说明白了,我可没有钱还你啊。”
刘长风淡淡一笑,将铁石坚递还回来的银票推了回去,诚恳地道:“但凡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问题。贫道手里有钱,又愿意帮你,何乐而不为呢?铁兄如果再客气的话,那就是不想认我这个朋友了!”
话说到这份上,铁石坚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用力一抱拳道:“铁某认下你这个朋友了!”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一笑,抬脚就向门外走去。
“道长留步!留步!”男子突然喊住刘长风,一脸的着急。
“道长,你说这画妖会不会害人,这马再出现可怎么办?”
刘长风一愣,迟疑着道:“这个……应该不会害人吧,铁兄不是一直骑着,也没出什么事吗?”
“啊?应该不会?这位铁校尉一身煞气,能镇得住那画妖,我家可是一门良善,如何应付得了。我一想到家中藏着一个妖怪,我就……我就……”
说着说着,男子突然呼吸急促起来,等过了一阵喘息平缓后,冲着刘长风深深施了一礼。
“道长,救人救到底,就请道长将此画带走,随意处置掉吧,我曾某定为道长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香火。”
“这个嘛……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