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78年,晋武帝咸宁四年。
此时的中国,刚结束了魏蜀吴三国鼎立的局面。十五年前,大魏权臣司马昭发兵攻打蜀国,俘虏了蜀汉后主刘禅。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长江以南的吴国。
尽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作为一个深谋远虑的政治老手,司马昭在世时并未称帝,也没有发动对吴国的战争。因为不论称帝,还是发动一场跨越长江天险的战争,都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而当时,在他看来,这些条件并不具备。
司马昭死后,他儿子司马炎继承了他的权力。司马炎觉得此时称帝的时机成熟了,于是,司马炎逼着魏元帝曹奂禅位,他当起了皇帝,改国号为晋,定都洛阳,他就成了大晋朝的第一个皇帝,史称晋武帝。
晋武帝的谥号“武”不是白来的,他决心发动一场空前规模的渡江作战,一举灭掉吴国,统一天下。
此时的吴国皇帝孙皓,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也有统一天下的梦想。而且,可能是由于迷信的缘故,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就确定自己是那个统一四海的真龙天子。
为此,孙皓曾屡次北伐晋朝,事实上,吴军还打过几次大胜仗。但是,几次战役的胜利并不能扭转战略格局。从实力比拼来看,仍然是晋强吴弱。孙皓决策的多次军事行动,在老百姓看来,是穷兵黩武的表现,反而消耗了国力。当下的东吴,只能盘踞长江以南,对晋采取守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孙皓也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大敌当前,军事形势非常严峻。面对江北虎视眈眈的晋军,吴国军队也严阵以待。晋吴双方将要卷入的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这是中国战争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突破长江天堑的水陆两栖大会战。
此前做此尝试的是一代枭雄曹操。尽管曹操也被追谥为“武帝”,而且多年来南征北战、纵横疆场、战功卓著,军事经验丰富,但他统领的号称有八十万之众的大军,却在赤壁之战中铩羽而归,留下一生的遗憾。
司马炎可不想重蹈曹操的覆辙,以一场失败给自己的人生留下缺憾。为了能确保一战平吴,晋国多年来积极备战,全为一举吞并吴地。长江沿线战云密布,一场世纪大战即将上演,血腥的杀戮一触即发。
咸宁四年仲春时节,一日清晨,广陵郡一带的江面上,薄雾冥冥,清晨的水汽还没有散开,静谧地笼罩在水面。
一阵船桨击水的声音打破了这江南水乡安静的清晨。数十艘船只首尾相接,缓缓地行进在蜿蜒的水面上,朝着广陵迤逦而来。
在船队领头的一艘船的船头上,站着一个行商打扮的青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个随从。这男子警惕地看着江面的动静,时不时地扫一眼后面跟着的船只。
广陵属于徐州所辖,位于晋吴边界,居民不堪战事骚扰,能跑的早就跑了。尽管这里地处前线,但由于此地不利屯兵,故而没有什么战略价值,双方只是派出小股部队互相监视。
由于此地水路交通便利,又没有建制军队管束,这里倒成了走私偷渡以及逋逃者的天堂。对于这一点,驻守高塘戍的晋广陵都尉苟彤心知肚明。
高塘戍位于广陵北边,是一个边防哨所。都尉苟彤和来往此地的走私商人早有来往,这些走私商馈赠给他一些时下的硬通货,苟彤也就对这些货物贩子睁一眼闭一眼,放任他们的船只通过。
这些走私贩子从晋国把货物带到广陵,先过晋国的边防,然后再过吴国的边防,就可以进入吴国贩卖,即可从中获利。
这一天,当这支船队经过高塘戍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高塘戍的守军截下了船队之后,苟彤上船查看,看到了船上满满当当的粮食,而且意外地在船舱里看到了数匹骏马。这可是稀缺的东西,马匹是战略物资,由于连年征战,马匹消耗巨大,不论南方北方,马都是很值钱的。
苟彤心中一动,虽然走私商人早就和他打点过了,他知道这两天会有走私船过来。可是,贿赂他的那点钱货和这些马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他问道:“谁是管事的?”
那个行商打扮的青年男子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便是。”
苟彤定睛看这人,心中有些异样:一般这种走私商都是贩夫走卒之类的粗鄙之人,见了他这样的军官都自称“小人”;而眼前这人,虽然穿着行商衣服,相貌却看上去文绉绉的,而且自称“在下”,不像是个行走江湖的商人。
苟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青年谦恭地答道:“在下朱齐。”
苟彤不再多说,厉声呵斥道:“来人,将他拿下!”
士兵们一拥而上,要将这人控制起来。这人的随从赶紧挺身而出,站在青年面前,试图把士兵们和主人隔开来;他嘴上还嚷嚷道:“慢着,大人!小的还有话说!”
士兵们不由他们分说,粗暴地上前,先将两人撞倒,然后抓住,将两人押下了船。
船上的伙计们看得呆若木鸡,都一动不敢动。
苟彤扫视了一圈这些伙计,喝道:“你们都待在船上,哪里都不许去!”他又对士兵们说,“把这些船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
士兵们答应了一声,随即展开行动,所有的船只都被扣下来了。
那青年和他的随从很快就被押到军营,先被士兵们暴打了一顿,然后用绳子捆了,扔在堆放柴火和杂物的一间小破屋子里。
两人倒在地上,良久,那个随从勉强坐起来,朝着商人移动,凑近了低声叫道:“石公子!”
这位石公子已经被打得脸都肿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随从,回道:“季鹰,你还好吧?”
石季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放下心来,眼睛转向别处,又摇晃着脑袋,四下看着,似乎若有所思。
石季鹰又问:“公子,这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