瀬乡戍和杨荷镇陷落之后,江北其他的镇、戍立刻陷入绝境,在太康元年正月里纷纷被攻陷。此时,王濬的水军,正在建平城下陷入苦战。眼看着杜预麾下的大军已经逼近江陵,急需水军支援,王濬果断的放弃了原计划,置建平于不顾,率领大军迅速东进,击破丹阳戍,攻占西陵,然后于江陵城外,消灭吴荆州水军,乘胜攻克巴丘,兵锋直指武昌。
淮南大军平定江北之后,王浑将司令部迁到皖城,不过似乎并没有进一步行动的计划。待在杨荷镇的石崇,则忙于每日督导麾下军士操练,似乎把关入临时囚室里的张象给忘掉了。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石崇召来亲兵,问道:“近来张将军的情况怎么样?”
亲兵答道:“吃喝拉撒,没什么不正常,有时候还练练拳脚。”
石崇“哼”了一声,吩咐道:“下午给我备些酒菜,我去看看。”
亲兵端着酒菜,跟随石崇进入房间的时候,张象正在舒展拳脚。亲兵将酒菜放在桌上就退出了。石崇在上首坐定,取下酒杯,自顾自地斟上酒,浅酌起来,一边儿看着张象在边儿上虎虎生风地练着拳脚。
半晌,张象收了势,擦了擦汗,走过来在右首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石崇略略一揖,说道:“在下石崇。”
张象看也不看,漫不经心地应道:“知道。石将军孤身前来,就不怕在下加害吗?”
石崇笑了笑,说道:“将军家世显赫,贤曾祖子布公名镇江东,士庶共仰。身为江东名士,又怎会做那些龌龊的勾当呢?”
张象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曾祖威名,也知道我家累世受国厚恩,也就应该知道,我唯有一死报国,来这里废什么话?”
石崇微微一笑,啜了一口酒,道:“将军赤胆忠心,在下深为钦佩。不过,据我所知,贤叔祖叔嗣公与鲁王有隙,遭奸佞谮毁,竟横死于交州;贤叔张扬武因与诸葛元逊牵连,亦遭不测;孙皓即位,忌贤妒能,**不道,名门望族,道路以目,张氏一门,亦战战兢兢。将军所言报国,不知所报何国?”
(注:谮毁【zèn huǐ】中伤、诋毁。)
张象低头不语。石崇自顾吃菜喝酒,少顷,离席一揖道:“晋强吴弱,晋明吴暗,事势昭然,愿将军三思。”转身就出去了。
几天之后,石崇又带了酒菜去拜访。张象居然起身寒暄一下。石崇大喜,说道:“将军如果愿意为我大晋效力,在下即刻就向陛下举荐。”
张象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说过的话,确实有些感悟。大厦将倾,国破家亡,的确不是人力可以挽回。不过,我张氏一门,四代仕吴,为将为相,实在不忍心操戈相向,博取富贵。兵败成囚,亦无所恨。将来如蒙上国赦免,能够终老山林,于愿已足。”说完,多少有些黯然。
石崇也耸然动容,沉思良久,忽然说道:“既是这样,在下也就不勉强将军了。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做一个交易……”
张象有些惊奇,问道:“什么交易?”
石崇正色道:“我听说足下家族,枝繁叶茂,住在建邺的不下百余口,和睦敦亲。不过一旦大军过江,建邺自然首当其冲;兵燹之下,难辨良莠。如果我设法保全张氏满门,将军可否为我做些事情?”
(注:燹【xiǎn】野火,多指战乱中纵火焚烧。前文有注。)
张象沉思良久,方才缓缓问道:“是什么事情?”
石崇轻轻拍拍张象的肩膀,低声说道:“只是些我个人的事情,不会让将军良心上为难。”
张象深深一揖,道:“如此甚好,在下先行谢过。”
两人把酒闲谈,竟日而别。
淮南大军屯驻皖城一带,已经休整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扬州别驾何恽实在憋不住了,跑去提醒他的上司,刺史周浚,应该趁着士气高涨,立即渡江,歼灭吴建邺守军,擒拿孙皓,成就一世之名。
周浚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找了个机会和王浑提出,应该趁着上游战事胶着,我军正好独占鳌头。
王浑听后,很温和地说:“开林,你只见其一,未见其余。建邺周围,犹有数万吴军精锐,水军也不下万人。我淮南大军不善水战,纵然能够勉强渡江,在建邺城下,亦有一番苦战。兵法云:善战者,欲致敌而不致于敌。我以大军威逼牛渚,吴军若北上迎战,则正好诱而歼之,吴军若严守牛渚江口,则可等上游水军顺流而下,水陆齐进,围而歼之,如此则建邺唾手可下,此所谓事半而功倍。”
周浚连连点头,以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