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黄门侍郎、游击将军李肇在宫里当值,董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了出来,神秘兮兮地给李肇耳语道:“听说你跟楚王府的人有些交情。皇后让我透露给你,说是太宰打听到,岐盛和公孙宏以前都与杨骏过从很密,正打算以此为借口,把他们抓起来。皇后觉得不忍心,你想想办法,让他们跑了算了。”
李肇不敢怠慢,赶紧找个机会,把这个情况告知公孙宏,让他们早做打算。
岐盛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他恶狠狠地对公孙宏说:“老匹夫想算计咱们!哼,我倒要看看,是鱼死还是网破?”
公孙宏不动声色地说:“我们能混到今天这一步,着实艰难,我们不能任人宰割。你一向计谋多端,这次有什么良策?”
岐盛目露凶光,说道:“我只有这一招绝处逢生的险棋。”说完,便与公孙宏耳语了片刻。
到了晚上,公孙宏与岐盛穿戴一新,一本正经求见司马玮。司马玮让二人进了书房,看了一眼,忍俊不禁,调侃道:“你二人如此穿着,是要去娶亲吗?”
二人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公孙宏语带哽咽地说:“我二人特向大王辞行。”
司马玮脸色一变,不高兴地问道:“为什么如此突然?是不是孤薄待了你们?”
岐盛磕了个头,说道:“大王待我等恩同再造!”
司马玮厉声问道:“那是为什么?”
公孙宏索性大哭起来,说道:“太宰和太保不能相容之故。”
岐盛把李肇从宫里传出来的话,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司马玮皱着眉头,烦躁地站起身踱着急步。
公孙宏收起眼泪,也起身一揖,伤感地说:“我等都是大王羽翼。一旦羽翼被折,大王便再也不能翱翔长空,只能受制于人了。我不由得悲从中来,情难自禁啊!”
司马玮停下脚步,很不安地说:“要不然的话,我再进宫去给陛下说说,帮你们澄清一下。”
岐盛摇摇头,很无奈地说:“恐怕大王是白费力气,这件事怕是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情况现在很明朗,太宰和太保就是想仿效杨骏,行伊、霍之事,独揽朝政。平杨骏之时,大王和东安王立了大功,所以都成了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我等离开之后,大王善自珍重;小臣已替大王拟好一道奏疏,恳请陛下恩准回到藩封故地,这样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注:所谓伊、霍,是指伊尹和霍光,二人分别是商朝和西汉的权臣,其权势甚至凌于皇帝之上。)
司马玮恨恨地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好办法了吗?”
两人互相对视一下,不敢开口。
司马玮不耐烦地问道:“婆婆妈妈的,怕什么?”
两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公孙宏低着头说道:“臣等商议有一不得已之策,还要请殿下定夺。”
司马玮重新坐下,俯下身看着二人,说道:“说来听听。”
公孙宏清清嗓子,沉声说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鸟入罗网,就不得不放手一搏。臣观皇后之意,似乎也不满太宰专政,大王可以立即进宫告变,就说太宰和太保图谋废黜帝后,另立新主,以遂其专制朝政之心。恳请陛下下诏免其官职,以王公归第。如此一来,论功行赏,辅政一职必归大王。大王可遂平生之志。臣等亦可免于流落他乡。”
(注:归第,回家、禁闭之意。前文有注。)
司马玮抬起头来,想了想,忽然说道:“要是陛下不相信,怎么办?”
岐盛立即接口道:“大王不用担心。陛下暗弱,必无决断。此事只需皇后首肯,便可成功。杨骏乃是陛下舅氏,尚不能回护,更何况太宰和太保这样的人呢?”
(注:舅氏,指舅父;《诗?秦风?渭阳》中有“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之句。)
司马玮点点头,咧了咧嘴,说道:“这事容易,明日孤便进宫告变。”
司马衷听了司马玮的陈述,很是莫名其妙,他憨憨地说:“阿彦,子翼皇叔祖见了我一直都是很恭敬的,卫太保倒是有点凶凶的,不过也不像是坏人,他们怎么会有废立之心呢?你一定是搞错了吧。”
司马玮马上回应道:“陛下不可受人蒙蔽,此事皇后定可佐证。”
司马衷回过头,说道:“阿时,那你说话呀!”
贾南风控制了一下情绪,很认真地说:“阿正,这种事不可掉以轻心。阿彦既然来告变,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那杨骏还是我们家的舅氏呢,不也一样图谋不轨吗?我看还是先把他们两个的职务解除了再说。”
司马衷“噢”了一声,说道:“那就让荀恺来拟旨吧。阿彦,你来辅政好不好?”
司马玮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激动,谦逊地说道:“臣弟年纪尚轻,资历尚浅,声望不足以担此重任;陛下应当在德高望重的老臣中挑选辅政之人。”
贾南风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转瞬又笑眯眯地说:“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这两个老傢伙在朝中颇有徒众,一旦走漏风声,闹将起来,反为不美。阿彦,你先回府,暗中点检队伍,以防不测。我这边准备一下,再做打算。”
司马玮闻言,多少有些惆怅,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拜辞回去了。
司马玮刚走,贾南风立即召来李肇,与张泓、董猛一起商议了一刻钟,然后三人各自散去。天快黑的时候,张泓来到式乾殿,递给李肇一纸帛书,李肇往怀中一揣,便急急地出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