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的大乱,早已惊动了周围十余里的百姓,再大的雪也挡不住看热闹的人群;大街小巷里围满了人,都满心恐惧和担忧的看向未央宫,这景象仿佛三十年前,那一晚聂云煞带领扶幽宫十三名高手长驱直入,闯入长安,屠戮陈氏皇族、几乎毁了大周江山,那么今夜又是谁?
所谓登高望远,此时杜隐正站在长安城东最高的散花楼上,迎风冒雪,黑色的蓑衣上已经一层雪白……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踩着青瓦掠上楼顶,正是叶放,只听他躬身道:“主人,屠狂南已经被人所救,逃出了宫,正沿长靖街向西山马场方向奔去!”
“查出是谁突然出手相救了没?”
杜隐淡淡地问。
叶放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查到,不过根据城门守将那边的探子说,今晚除了参与禁宫大战的司神雨,在更早的半个时辰前,内廷总管韩正韩大人忽然入宫,说是有急事求见陛下,可是刚刚不知何故,又忽然驾车离开了皇宫”
“屠狂南被人救走,韩正连夜入宫又去而复返……”杜隐双眼微凝,自言自语,忽然他双眉轻挑,道:“西山马场,对了,韩正在那里有一座私宅,看来那贪财好色的狗官在其他地方也有把柄!”
说罢,杜隐纵身跃下散花楼,“走,随我去西山马场!”
……
“掌门,我们不去西山了?”
疾驰而过的马车里,已经醒过来的袖语姑娘问道。
呼哧喝刹点点头,“嗯,不去了,既然司神雨杀了韩正,又没有对我们设下埋伏,想必给我们指的路不会有错,便信她一次吧!”
袖语柳眉微蹙,满脸疑惑地问:“我这就搞不清了,司神雨既然帮助秦夜围攻白诺城,又为何会帮助我们逃脱,她应该知道是我们救走了屠大哥的;如此反复无常,不知她到底站在哪一边,又目的何在,莫非就因为咱们给她写过一封密信,告发韩正?”
呼哧喝刹沉思片刻,又看了看被他捆住身子点了睡穴的屠狂南,道:“司神雨此人本就高深莫测,她虽然拜师于梵净斋,但是却出身侯门,心思自然也比别人深沉许多。以前都说,因为周元弼帮她报了杀父之仇又平反了冤屈,她跟了周元弼,可现在一看也不尽然,只是目前她到底替谁做事,我一时也没弄清楚,不过看样子,她此次协助我们脱身却是真心实意的。哎,只是可惜了白诺城,那样的人物,如今受困宫中,生死不明。”
“是啊!”
袖语轻轻应了一声,看了看呼哧喝刹略有些疲惫的脸,不再说话。
马车在宽阔空旷的青石大道上飞驰远去,城外那座孤寂荒凉的东风亭已经隐隐出现在视野中;冰凉如水的天地间,破晓还没来临,黑夜依旧漫长无边……
“逆子,你可知错?”
陈煜指着已成残垣断壁的宗灵殿,和殿里落得到处都是灵位神牌,冷冷地问道。
“我错了,”白诺城忽然怒吼起来,“我太错了,错就错在放着好好的妓院九流混蛋不做,竟然成了你跟唐依依两个狗男女的野种;我错就错在学艺不精,没能手刃你这昏君;我错就错在信了叶郎雪那个道貌岸然的虚伪狗贼;昏君,你今夜若不杀我,迟早会死在我的剑下!”
陈煜静静听完他疯狂的怒骂,呼吸沉重急促起来,似乎想要发怒,却又压制了下去,最后竟然冷冷一笑,道:“很好,至少还有些胆色,不过既然你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武功绝顶,寡人就让你看看,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事是你的武功解决不了的!”
紧接着,陈煜忽然断喝一声,“把他给寡人带进来!”
白诺城的心陡然一惊,转头看去,只见申血衣忽然从殿外拖进来一个人,那人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头发、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奄奄一息,垂着头看不出模样。
“抬起他的头来!”陈煜吩咐道。
“是,陛下!”申血衣抓住那人的头发,往上一拉,便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同样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脸,白诺城却一眼就认了出来,瞳孔瞬间猛缩,惊呼道:“弓步?!”
此时的弓步哪里还有半点原来的样子,双腿已残,只留下半截,耳朵也被削去了一个,腿上身上流出的鲜血从殿外一直拖进来,宗灵殿的墨玉地板上,滚烫的鲜血和冰冷的雪花——瞬间交融……
“啊……陈煜,你这狗杂种,你滥杀无辜,将来不得好死!”
白诺城再次怒吼起来,同时剧烈地挣扎着,眼见那两个护卫就要按制不住,秦夜再次点出两指,封住了几处紧要穴道,这才勉强又按了下去。
陈煜看了看白诺城那如疯如魔般的模样,双眉紧皱,眼中泛着冷光,凝视许久,又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不管是自诩孤高的文人,还是学了些皮毛功夫的江湖武人,在你们的眼中,就只有宋遗和林浪夫,何曾有过朕,何曾畏惧过君臣之礼,畏惧过浩荡天威?!”
说着,他又低眉看了看白诺城始终紧抓不放的奠乙剑,继续说:“寡人丝毫不懂武功,不过寡人今天就给你上第一课,让你知道什么叫九五之尊,什么叫天子之怒,什么叫座下百万兵、手掌天下权!”
忽然,陈煜抬手指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弓步,厉声喝下:“用白诺城的剑,将此人凌迟处死,即刻行刑!”
“是,陛下!”
“不……”
白诺城惊讶恐惧的吼声还没落下,手中的奠乙剑就已被秦夜一把夺去,同时申血衣手臂用力,豁然将弓步抛向天空!
黑夜,银月,暴雪纷飞,残血如雨……
招招命中,剑剑入骨,却无一剑致命;高空中,弓步只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痛苦呢喃,就见一片血雨洒下。
滴滴答答,血雨落在陈煜头顶的黑色大伞上,也落在了白诺城的脸上和衣服上,全都是弓步的血。紧接着,他坠落的身子轰然砸在漆黑冰冷的地板上,砸落在白诺城的脚前,只听咔嚓几声碎骨的声音,他蜷缩如蚕的身子剧烈颤抖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声音,没了呼吸,没了性命……
从头到尾,没说出一个字半句话,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求饶,或许他没有,又或许之前早就对申血衣求饶了千万遍!
白诺城瞳孔猛缩,死死地看着弓步那双满是恐惧的血红眼睛,刹那间,仿佛一道撕裂心肺的痛楚和愧疚瞬间传遍全身,“啊啊啊……陈煜,你这老杂种,无道昏君,你这狗娘养的老王八,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瞬间传遍未央宫,可是听见这声音的人,上到宠妃贵人,下到太监宫女,没有一个敢靠近,反而只能偷偷退开,死死关闭了房门。
足足半盏茶的时间,白诺城一直在吼,一直在骂,一刻也不停歇,直到最后声嘶力竭,声音沙哑地再也骂不出来。
陈煜这才缓步走近些许,好似嘲讽般地看着他,低声问道:“逆子,朕若是昏君狗贼,你又算什么?你还是朕的种,就像萧临晨,你对她而言,跟我又有何差别?你一样利用了她,伤害了她,所以你跟朕很像,很像,而且早晚你会理解的,等你坐上朕的位置!”
语气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你说对了一点,只要你还有武功修为在,凭你莽撞的性格,什么也学不到,或许还真有一天会弑君悖夫;既然如此,寡人就帮你一把,教教你如何长大,教你知道什么才是权谋正道,什么才是足踏山岳、手掌乾坤的天子之剑!”
说罢,陈煜忽然转过身子,对秦夜吩咐道:“切断他的筋脉,废去他的修为吧!”
……
暴雪连天的夜晚,远处传来的怒骂声已经彻底停止,萧临晨看了看再次寂静无声、毫无温暖可言的梦萝宫,又看了看身旁已经醉倒的玲儿和静儿,慢慢站起身来,缓步上前取下角落那一盏红彤彤的烛火。
“嘶……呵呵呵呵……”
青葱如玉的手指在烛火上撩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她忍不住轻吟了一声,过后竟然又痴痴的笑了起来。
“悲骨画人,白诺城,我恨你……”
忽然,烛火被她执向角落那一围垂下的青色纱幔,梦萝宫中顷刻间燃起熊熊烈焰。
烈火红焰中,疼醒的静儿和玲儿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可萧临晨却微笑着抬头望天,宛如一朵无忧花在烈火中绽放,“我们来生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