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穿山涉水、跋涉山河的周家车队三十辆马车,终于进入了江西地界。
在一个小茶摊旁,车队整齐划一的停在了道边。
“紫萱,累吗?我扶你下来,咱们在这走走,总坐在马车上,对身体不好。”周斌骑着一匹马来到马车边上,透过窗子看着她。
“斌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咱们时间不多,还是抓紧赶路吧。”她只惦记着周斌身上的咒,想要快点到龙虎山。
他们从保定府出发前去了青云观取说好的符箓,但到那才发现唯一能画出压制钻心蚀脑咒的观主竟然翘辫子了,周斌是再一次感到这青云观道士的不专业,一个修道之人,说是算出自己的命数还有三月,结果一个多月就翘辫子了。
幸好之前他就担心意外,先拿了像往常一样的六张,等走时再拿两张,保持新符的有效期能达到半年。可观主的死,还是让他这将近两个月变卖家产的时间找补不回来了。
周斌微笑着摇头,“这一个月来紧赶慢赶,你的身子从小就不是太好,如今也要撑不住了吧。龙虎山近在眼前,不急于那一时半刻,我扶你下来走走。”
他把紫萱扶下马车,牵着她的手走进了茶摊。周斌知道自己是有些怕了,怕天师府解决不了钻心蚀脑咒,那剩下的这三个月就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时间了,想多陪陪紫萱。
“老爷,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周二拎着一把长刀站在一旁,身边是一对吓得有些哆嗦的父子,他们是这茶摊的摊主。
这茶摊现在已经被周家的仆人包下,围了起来,客人都被赶走了。
他看向那对父子,“两位不必担心,包下你这摊子的钱我会给的,我等在此歇息片刻便走。”
不是周斌排场大,这一路上他们可不是平平安安的过来的,像是这茶摊,很多绿林劫匪都对这里十分重视,派眼线常住于此,盯着过往的车队,打听出底细后酌情下手。
之前他们在湖北的时候,有一个路边的茶摊干脆就是山贼们开的,见到有价值的肥羊就会先下了蒙汗药,之后杀人越货。周斌他们歇息的时候,一见那店家过于热情的让所有人喝些茶水,引起了周斌和周二的警惕,暴起发难把店家和等在外面的十多个同伙全都杀了。
官面上倒是一路通行无阻,周斌临走前拿着两千两纹银要找当初的文县县令开一个路引文书,他二话不说就写了数封信件和路引一起给了周斌,却没要周斌的钱。
“你我这些年来互惠互利,虽算不上挚友,但也是一个朋友,这些路引文牒就算是你我离别之际,我送你的礼物吧。”
周斌想着那是知府大人所说的话,有些感叹这奸佞之辈不一定没朋友,忠义之辈也不一定全是朋友。
和紫萱坐下后,仆人借用茶摊的器具开始烧水煮茶,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的,两人喝之前也有仆人试毒,这都是周斌安排的规矩,他是越来越像这个世界的达官显贵了。
“店家,麻烦来两碗茶水。”“师哥,那有地方,咱们做那儿,真是渴死我了。”
“不好意思,二位。这里被我们老爷包了,请二位自行离开。”周斌还没说什么,周二便担起护卫的职责,走到那两人身边说道。
“包了?你们包这破茶摊干什么?怎么不把这官道也包了?”
“师弟,平心静气。这位大哥,我师兄弟赶了很久的路,神疲体乏,只想坐下喝两碗水,我可以带着师弟去外面喝,还请通融通融。”
“抱歉,通融不了。”周二一见这两人不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二十多号护院家奴便抽出手中长刀围了过来。
长刀都是周斌以镖局的名义给他们配置的,这时候朝廷法令的威慑力远没有清末时的疲软,他也是用开镖局走镖的借口。虽然豪门大院都有管制武器,但明面上得有个理由。
“哟呵,想动手?论动手道爷我还没怕过谁呢!”说是这么说,但这人看着从车队那边又抽过来十个人后,嘴角还是一抽。
“师弟!别忘了戒律!”平和的声音响起,“这位大哥,是我们师兄弟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不用了,周二,让他们坐下吧。小翠给他们上壶咱们的茶和点心。”周斌随口说道。
“是,老爷。”
“多谢这位贵人,茶点就不必了,劳烦店家上壶清茶便可。”
周斌看着眼前这两位身着道袍的师兄弟,一身青色道袍,头戴网巾。清朝十从十不从中‘儒从而释道不从’,出家的道士不用剃发,这两人一看就是在册的道士。
二人还没进茶馆就被他发现了,一直在观察他们,在这江西境内,道士应该都是正一派的,很可能就是龙虎山天师府门人,他想事先了解一些这关于天师府的事情。
刚才的一幕被他完完整整的看在眼里,这个稳重的道士从进来开始就波澜不惊,另一个被他称作师弟的,心性有些跳脱单纯。
最关键的是,这两人不是没看见这茶摊内有身家显赫的人,却视而不见的跟没事人一样走入其中,换做寻常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可能早就避开了。
还有就是,面对数十个持刀的汉子,他们二人自始至终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
“哈哈,手下人不懂事,这茶馆本就是开门迎四方客,因为鄙人在此歇脚,便连累其他人没水喝,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这有福建特产的上等铁观音,便算是给二位的道歉,不必客气。”
他故作歉意的表情,起身微微躬身以表抱歉。
“铁观音?师哥,好茶啊,光听过没喝过啊。”那师弟走到近前,小声对自己师兄说道。
“贫道张启明、这是我师弟张明玉,在此谢过了。”
“客气什么,我叫周斌,是个生意人。”
两伙人又各回各处,周斌让丫鬟给那师兄弟上了沏好的铁观音和在路过上个县城的时候买的糕点小食。
周斌这边继续跟紫萱说话,不在理会两人。
这对师兄弟坐在角落里,一个淡然的喝茶,一个却在大吃特吃。
“师哥,你尝尝这个,真好吃。还有这个,不知道什么做的东西,还有一股奶香味,呜,茶也好喝。”
张启明端坐在桌前,拿起那人送来的茶杯,“这茶颜色翠绿,汤水清澈,香气馥郁,口味醇正,是最上等的铁观音,每年除去供给宫廷,市面上产量不多。你面前这一壶就要十两银子,更不用说这一套景德镇的官窑瓷器,是个巨富之家,吃完咱们赶紧走,不要多事。”
“嚯,还是师哥你懂得多,不亏家中原本是……啊,对了,师哥,你说这个叫周斌的看着也就三十岁左右,这么有钱的样子,估计是谁家的公子哥吧。”张明玉自知失言提起师哥往事,赶紧小声岔开话题。
“我之家事没有忌讳,你与众师兄弟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实在是着相了。那周公子是何来历跟我等无关,吃完便走。”张启明一副淡然模样。
他们不想多事,周斌却见两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起身来到了这里。
“不知两位道长在哪处道观修行?”
张启明不卑不亢的看着周斌,“我师兄弟修于苍名山初晨观。”
“呃,我刚来这江西地界,不知道长所说是哪,实在惭愧。”周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本就一无名小观,周公子未曾听过实属正常,你也不必站着说话,请坐,再次谢过周公子的茶点。”张启明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斌大方的坐了下来,又问道。
“不知两位道长可知道这江西境内最出名的道观,龙虎山天师府?”
张启明颔首,“正一派魁首,我等小道自然是如雷灌耳。”
“那这地方离咱们现在这里有多远?”
“差不多两百里左右,沿途道路都是官道,乘马车最多两日便至。”他看了眼面前的周斌,“公子可是要去那龙虎山天师府?”
周斌点头,“我从小就崇慕道教,但奈何身世坎坷,一直在这市井中摸爬滚打十余年,如今身家早已不愁吃喝,便想寻访各大名山,瞻仰道教风采。”
“公子诚心向道是好事,贫道先在这里祝公子能够明静己心,神念通畅了。”张启明拱手祝贺。
“哈哈,谢谢道长。”
“我师兄弟还有事情,便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带着还想打包吃不了点心的张明玉起身离开了茶摊。
“斌哥,这两人……”紫萱走到他身边。
“呵,有点意思。咱们在直隶那么些年也遇不到几个真正有法力的,一出直隶遇到了七八个。”周斌见两人走远,轻笑的说道。
他们自从出了直隶,沿途也见过不少人,有时在客栈或者野外歇息的时候,周斌敏锐的五感就会察觉到一些人身上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这对师兄弟,这大暑的天气,说是赶了远路到这里歇息,却一滴汗都没冒。
又过了半个时辰,休整够了的车队再次启程,一行人准备今晚就在野外扎营,按照地图上看,明天晚上就能到达龙虎山。
巧了的是,当他们走了没多远,就又遇上了那对道士师兄弟。
“张道长,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啊。”周斌骑着马与张启明并行,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