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山娃子在河里漱了口水，汪叔就来叫人进山了，石头没来，这次就只有四个人，除了汪叔山娃子，还有拐子叔和平子叔，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往山里走，山路四周除了小鸟雀断断续续的叫声，能听到的就只剩下四个人的脚步声了，朝上看不到天空，在这个原始森林中瞬间变得很渺小，自然的气息顺着山路扑面而来。

“今天咱们得抓点紧了，看这天儿又要下雨了”汪叔抬头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林子说道。

“得多打点野货了，前天下雨饿了两天！这次又不知道下几天哩”拐子叔叹了一口气，一瘸一拐的骂道。

平子叔耷拉着一只手，一双眼瞧着树梢看，半天说道：

“天暖和了，咱们瞅点鸟窝，回去煮汤也是中。”

山娃子听到这话翻着眼珠瞧了半晌，也没看见一个。之前进林子也会约摸寻几个鸟窝，一直也没打到，不是太高就是没蛋，说归说了，总要留意点，毕竟掏鸟窝可比打个兔子简单多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儿正凉爽，这会儿走在树林，没有一丝风，整个人又是高度集中，刚过了没多久，四个人身上便是黏糊糊的，汪叔走在前面，左边抓一把，右边挠一下，像个猴子似的，山娃子感觉可笑，在后面又不敢笑出声来，看看身边俩人也是抓耳挠腮，好不难受的样子。

山娃子跟着大人的脚步正走着，突然看见汪叔打了手势，身子半蹲，慢慢地向前挪，后面几个人见状知道有情况也不敢说话了，刚挪了几丈远，汪叔反手从后背搭上一支箭，他半蹲着瞄了一会儿，嗖——只听见不远处“噶呀”的一声，扑打扑打几声没动静了，几个人跟过去一看，好家伙，一只足有十几斤的肥野鸡被箭穿了脖子冒着血，身子还在颤，眼看活不成了。

“哈哈，这下又够咱们饱餐一顿了，真娘肥”汪叔一只手拽着鸡脖，一只手拍着鸡翅膀嚷嚷道。

“你这瞎了一只眼，怎么觉得比你两只眼的时候还好使呢？”平子叔看到这么大的鸡高兴坏了，半天玩笑的说道。

一路上说说笑笑，不觉中已经接近晌午了，除了汪叔腰上别的一只野鸡外，拐子叔也捡到了大半只野鸽子，其他人还一无所获。

“行了，咱们就在这休息一会吧，热死我了”汪叔一屁股坐在大树根上，满头大汗，一只手还不停地闪着。

今天走了一上午，看样子差不多到了林子深处，四周热燥燥的，没有一丝风，但也不见阳光射进来，闷热的鸟都受不了了，只有偶尔几下虫鸣，四个人就地而坐，汪叔对着壶狠狠灌了一口水，咋了咋嘴随手递给了山娃子。

平子叔从包裹里拿出半条鱼干，撕了一口：“给，常常俺家婆娘晒的肉干，可咸着哩”

“这可是好东西，来我尝尝”汪叔口馋，要了一块来。

半条鱼干一人一口便没了，汪叔吃罢舔了舔手指说道：“好久没他娘的吃过鱼了，真香，你家婆娘咋抓的？”

“哪是抓的哎，我婆娘去河边洗衣捡的，拿回来就是半死不活了，可能水大冲上岸的。”

“说起吃鱼，唉真是丢人，咱们村挨着河，却吃不了鱼”

拐子叔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眉毛都皱进了额头里：“主要水太急了，不然拦个网也不至于饿死”

“是啊，之前虎子家那张破网不是也拦过鱼吗？”平子叔接过话问道。

“我听说过，不过最后还是冲跑了，就吃了两顿鱼汤”汪叔呸了一口痰，兴致怏怏地说道。

山娃子听着无聊，忽地感觉脖子一凉，用手一摸，一滩鸟屎！这可把几人恶心坏了，拐子叔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催促着换个宽敞点的地方。山娃子一动不动，抬头盯着树梢看了一会儿，对汪叔说道：

“阿——阿叔，你看……是不……是鸟窝”

汪叔听见顺着树梢看去，好家伙！只见一个盆大的鸟巢蓬在三叉树枝上，趴在树干上听，还有动静！大鸟应该也在里面。

“不错山娃子，看这窝的样子，里面肯定有不少鸟蛋”汪叔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以防万一，咱们附近找个地儿盯着，如果鸟烈咱们偷了鸟蛋，要是雁子喜鹊，嘿嘿！咱们一块端了”

“好——”

“好！干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开始刮起了风，树梢随着风左右摇摆，不一会儿，风越来越大，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看这样子，要下雨了，娘的，这只鸟怎么还不出来”汪叔急的来回踱步。

“要不我端着一把火，爬上去，把鸟逼出来？”拐子叔用手使劲搓着衣角，两只手用力拽在一起，急躁躁的说道。

“不行，不说你好不好上去，万一失火就麻烦大了，再说现在风大更不好控制了”

三个人坐立难安，都抓着脑袋想办法，山娃子站在树下，一根树枝落在脸上，他好像看见树梢有动静：“阿——阿叔，你看……鸟出来了”

汪叔三人过来一看，果然，只见一只纯黑色的大鸟立在鸟窝，通体发亮，头顶丛着一朵黄毛“这，这是烈翀！”

“啥是烈翀？”平子叔也是一脸惊讶地问道。

“我前几年当兵时在边城，看到一个富家公子哥养过这个，在街上和一条狗斗法，把一条家狗给活活抓死了”汪叔一只眼盯着上面那只鸟，心有余悸的说道。

“你看！它飞跑了”话音刚落，黑鸟扑扇了两下翅膀，一跃从树梢落下，忽地向上，往北边飞走了。

风越来越大，树林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乱成一团，天空中隐隐有白光闪过，树叶被风卷起，打响树干，树枝和树叶“哗啦”一声一起砸在地上。

“好，终于走了！拿着，我上去把它鸟窝端下来！”汪叔说着一把扯过衣领，衣服猛地甩在地上，双手使劲搓了几下。

“先别慌，你看，鸟窝在树梢叉枝上，下面没有脚蹬，树枝还细，你摸不到鸟窝树枝就断了！”平子叔拦住汪瞎子，指着这棵十几丈的大树说道。

“这……确实是，唉，咱们几个都不行啊！”拐子叔摸着树干，半天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有一个可以上去”

“谁——”

平子叔没有说话，用手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山娃子，仔细的看了他一眼：“我们不行，就山娃子可以”

“这……不行，太危险了，他还是个孩子”汪瞎子迟疑了一下，拒绝道。

“我……我行……我上”山娃子短短续续的说完一句话，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汪瞎子，眼神坚定。其实一直以来山娃子都想做点什么，他们一家对他像亲生一样，他总不能老吃不帮一点忙吧，山娃子想的不多，就是想帮帮汪叔和汪婶。

风更大了，在耳边呼呼的响，天上白光闪过，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声响越来越刺耳，鸟雀乱飞，在林子里乱撞，地上的树叶漫天飘。

“让他去吧，他身子轻，再说能出什么事啊，我们仨都在这儿呢？”

“是啊，不然咱们等这半天不是白等了？”

汪瞎子仔细想了一会儿，好久才一咬牙下定决心：“行，不过山娃子，万事小心，安全最重要，实在不行，就立马退回来”

“好”山娃子答应了一声，把衣服脱了，走到大树前，双手环抱，双脚使劲，慢慢地向上爬去。

过了片刻，一声刺雷，汪瞎子感觉脸上一凉，随后大点大点的雨滴就落了下来，打在宽大的树叶上，一时间整片树林都是雨打树叶的“啪啪”声，越来越大。

山娃子卯足了劲儿，一定要拿回鸟窝，只片刻功夫，便爬到了树梢，离鸟窝只有一步之遥了。山娃子深吐了口气，透过稀疏的树叶，整片树林尽收眼底，黑色的天空，一大团乌云笼罩着这片森林，偶尔的一道闪电像是一把巨剑仿佛要把整个天空劈成两半，闪电过后的天雷更像是末日的审判，一时间飞禽走兽尽出，遍地哀嚎，飞沙走石，黑雾弥漫了眼前的洪荒世界。

树下三人一个个心急如焚，额头上水光四射，不知是雨水还是紧张渗出的汗渍，每个人心里的只有一个想法：一定不能出事啊。

山娃子深吸一口气，只差一步了！他整个身子趴在树枝上，身体随着狂风左右摆动，双手双脚不敢用力，只是萎缩着一点点向上蠕动躯体，终于碰到了！手指摸到了鸟巢的边缘，天空中五雷滚滚，又有一道雷电正在酝酿当中。

一二三……是五只拳头般大小的鸟蛋！这下村里人又有蛋汤喝了，山娃子心里美滋滋的想道。

天边一道人粗一般的闪电由远而近慢慢接近森林，雷电的爆裂声炸在耳边，汪叔三人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道庞然大物缓缓靠近树梢。

山娃子抓住鸟巢一边，只用手往下一拉，就被带到了怀里，他稳了稳身子，回头看了看树下的三位阿叔，双手抱着鸟巢，向下喊道：

“我……拿……”

“劈啪——”

一道光束从天而降，狠狠劈在树梢上，一个双手举抱的少年在乌黑的世界瞬间被定格，山娃子只感觉浑身猛地一痛，眼前一黑，就如落叶一样慢慢脱离了树干。

“山娃子——”

三声嘶吼声在树下响起，树林走兽纷纷四处逃窜，雨点仿佛又大了许多，一个小人影从上空逐渐变大，不知折断了多少树枝，最后啪的一声滚到了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窝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