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章 三爷娓娓述人生(1 / 1)司徒文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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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冬,马维东送车回来,他三爷突然提出要去敬老院。

马维东问他:“你跟白雪闹别扭啦?”

“你可别瞎想,白雪可是好侄孙媳妇,对我好着哪。”三爷回答道。

“那是马悦惹你生气啦?”

“我这个重侄孙女有啥好吃的都先给我尝尝,我稀罕她还稀罕不过来呢?”

“那你为啥要走呢?”

“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已经102岁了,我瞒了5岁。我今年觉得精神恍惚了,吃什么都没滋味,琢磨着老天爷该收我了。我不想脏了这个楼,你大连襟不是到铁北街道当官了吗?我是铁北户口,让他给我办无保户,让我进敬老院。日后你把我的骨灰送回老家农安,我这辈子都记你们的好。”

听到这话,马维东和白雪的眼泪都出来了,马悦哇的一声哭了:“我不让太爷走……”

“悦儿别哭,太爷也舍不得离开你们,是你们三口让我临老临老还亨了这么大的福,三太爷迟早要归夕的,归夕前想把我的经历跟你们说说,让你们也留个念性。”

一家人围着三爷,听他娓娓讲述起了他的人生。

“我是光绪21年出生在山东省荣城县一户渔民的家庭里。我刚记事时,我爹说东北是个棒打狍,瓢舀魚,野鸡飞到灶坑里的宝地,整天磨着我爷爷去东北。”

白雪给二爷倒了一杯水,三爷喝了一口继续讲:“你们只知道闯关东的都是从陆地来的,没听说还有渔民从海上来的吧?我们就是从海上来的。

我爹姊弟六个,他是老大。那年月,山东那片海上不太平,渔民出海,受小日本的渔船和炮艇欺负,许多人都弃舟登岸了。

我爹却守着我爷爷留下的那艘渔船不上岸,随着闯关东的船队,带着我们兄弟五个从大连到营口,从营口进大辽河,逆流而上,到了东北。

船队见河岔子就分出去几艘,我爹的船就是向东,一直向东,进了东辽河,到了二龙湖。”

“是现在的二龙山水库吗?”马维东问。

“可能是吧,那时没有大坝,就是一片大水泊,有两条支流,一条向西,一条向东。我爹还是选择向东,进了伊敦河。开始顺流而下了。”

“伊敦河?是不是现在的伊通河呀?”马维东又问道。

“是吧!大清时叫伊敦河。顺这条河穿过了宽城子(长春),进了黄龙府(农安)的靠山镇,和饮马河交汇了,水面变宽了。两岸都是荒草坡地啊,那黑土地,抓一把真能攥出油啊。可是都被旗人占着,我们当渔民可以,上岸住不行,种田更不行。”

三爷点着了马维东递过来的烟一边抽,一边继续讲述:

“我爹看着那黑土地眼馋啊,就不走了,一家人住在船上,靠打鱼为生。

我十六岁那年,皇帝倒台子了,渔民纷纷上岸抢地开荒。你太爷带着我们哥三,老四、老五还小,抢了一片荒滩,开出了20多亩田地,盖了一栋用草泥巴抡的房子,能有七八间,过上了既打鱼又种地的日子。

那年月,只要有力气,就能过好日子。只用了五年光景,马家的日子就富庶起来了。

我大哥学会了驾车,养了两匹马,一头牛;我二哥是个练家子,新垦荒的住户没有敢欺负马家的;我是浪里白条,专门和我爹打漁;老四学了木匠,能修船,还能盖房子,修农具;老五才九岁,被我娘送去读私塾;全家有文有武,有农有漁,还有手艺人,我妈又养了六畜,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

三爷不讲了,陷入了沉思中。马悦着急地问:“后来呢?太爷你快说呀!”

“后来,男大当婚,我看上邻院的春妮了,她也看上我了……”三爷的目光中充满了眷恋和忧郁,抽了半支烟才继续讲道:

“都怪我妈,说长幼有序,让我大哥娶了她。从那以后,我就住到船上不回家了。接着我二哥也成家了,姑娘是他抢来的。我爹给我说了两家亲事,我都拒绝了,到老四都娶了媳妇,我仍然孓身一人。我大嫂给我大哥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我仍然放不下她……”

屋里沉寂了。

“唉,不说这些了。哥五个里,我和老五,就是你爷爷最好。他天天给我送饭,全家属他聪明灵俐,识文断字,知书达礼,那水笔字写的,十里八村没有超过他的。我这点文化都是跟他学的。

他15岁那年,考进了黄龙县(农安县)中学。三年后,又进了宽城子师范,21岁那年回到靠山镇小学当先生。

提亲的媒婆子没少往家里跑。可他心气高,要找有文化的大家闺秀当媳妇。结果,快30了,才娶了他教的学生,比人家大12岁。”

“你爷爷不仅会教书,还会看病,那年我得了伤寒,眼瞅着不行了,我四弟把棺材都打好了,是他回来,掏弄来了奎宁把我治好了。

那副棺材给了我爹,你太爷,他是70岁走的,也算高寿了。

你奶奶生你爹时难产,得了产后风没了。你爷爷忧伤过度,没两年也过世了。我开始拉扯你爸爸。因为我的命是你爷爷给的,我得报恩啊!

你爸是1931年生的,第二年就成立了满州国。你爸7岁那年,咱们和日本鬼子开战了,我二哥拉杆子当了胡子头。

他不祸害百姓,是刼富济贫那种。他刼了土豪就给我大洋,让我好好培养你爹。我送你爹进了日本人办的学堂,念了八年书,念到国高一年级时,日本人倒台了。

那年闹瘟疫了,先闹霍痢拉,后闹鼠疫,村里人死的呀,一家一家的,真惨哪。现在知道了,都是日本鬼子做的孽呀!他们把病菌洒到河里了。你大爷、四爷、大奶、四奶都是那年没的。你二爷、二奶占山为王,我和你爹在县城住才免了一刼呀!

瘟疫过后,我带你爹回靠山老家,带着剩下的孙男弟女支撑起马家大院的日子来了。给到年龄的女孩找婆家,男孩说媳妇,算是把这个家又过起来了。

老二在我劝说下,把络子解散了,接过我来管这个家了,因为怕抓壮丁,我和你爹又回到船上过了。

三年后,来解放了,新中国在长春办了一所机械学校,我送你爹去了,你爹一下子就考上了。三年毕业后,进了一汽当工人,1956年派到公主岭汽门芯厂当技术员。

你爹不让我回老家,在长春时租房子和我一起住,到公主岭又租房子和我一起住,说我就是他的亲爹。

我们叔侄俩在一起驻了12年,我啥都干过,捡破烂、当装卸工、上工地当小工、卖魚、卖瓜、卖菜……反正啥能挣钱就干啥,挣钱给你爹做饭吃。

1958年,你爹结婚后,你妈嫌乎我给她丢脸,我就去干一样活了,买了一辆推车子送煤。

人这一生啊,第一要知恩图报,第二要爱心专一,第三要吃苦耐劳,第四要容人容事,第五要节欲节食。三爷没有什么财富留给你们,就把我这个长寿的秘诀留给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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