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背摇摇晃晃，但温暖又宽阔，小法师像只大号挂包一样挂在熊背上，他两只手环住黑熊的脖子，雪花石肤色的手臂深深地陷入厚厚的皮毛，整个人仿佛躺进了最暖和最柔软的黑天鹅绒缎子。

清冷的月光撒下林间，鹅毛似的雪花飞舞不息，小法师看着摇摇晃晃的白色月亮，静静地感受着皮毛带来的温暖和北风带来的寒冷。

……

“我不是很喜欢接触人类，但你一边流鼻涕一边哭的样子真的太惨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害怕德鲁伊，但总归是我惹哭你的……就请你去我家过一个暖和的夜晚吧。

“还有……你太矮了，这里的雪又很深，不背着你你根本跟不上我，我真的不想接触人类的，你不要觉得我是个大好人。”

背着小法师，趟着雪的黑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

小法师觉得黑熊的大实话破坏了这份美景，他暗暗地揪了一下厚厚的皮毛。

“少看些安徒生的书，他简直乱写。”黑熊又和善地劝道。“比如实力分段，他居然告诉我他把实力分等级了！什么法之力三段，法之力四段，法帝法尊。简直胡说八道。”

“那是《法破苍穹》！我就觉得很合理！实力这东西就应该有个准确的划分！”

看到有人诋毁自己的偶像，小法师忍不住辩护。

“划分不了呀，衡量法师的实力的标准只有三个，拥有的知识，灵魂的铭刻，灵魂。衡量战士的实力的标准也有三个，血脉，战斗的技巧，运气。圣职者[1]也是三个，信仰的坚定与否，斗志，战斗技巧。这些因素都是会随着环境、身体状况、敌人情况的改变而改变的，怎么能被测量出来呢？

“最多只会在实力或研究达到同职业的前沿的人前面加个'大'作为尊称，如果经历得足够多还活下来了，就可以被尊称为'传奇'……传奇都是很难死的，因为每个传奇都是……”。

这时黑熊弯起了眼，扁平的熊脸上出现一种美目弯弯的诡异感。

小法师知道那只熊在说什么，在他六岁时就被告知，法师的力量上限是自身的智慧，这是最重要的；力量的使用依靠灵魂的铭刻，这是最关键的；力量的本源是灵魂，这是最基础的。

他六岁时被爷爷抱到一面奇怪的镜子前，“努力想象你自己的模样”。镜子里没有人影，爷爷这样对他说。

他照做了，他闭上眼，努力想象。

“睁开眼看看你的灵魂的样子吧！”爷爷说。

他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有手有脚，但面貌模糊的白团。

“这就是你的灵魂，法师因智慧而永恒，因灵魂而强大，因凡血而死亡。成为法师的前提是认识自己。”爷爷没做什么动作，但镜子里却突然出现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影，他再夸张地“喝”了一下，“乖孩子，看我变身！”

于是，镜子里的爷爷亮了起来，他的手指，手掌浮现出密密麻麻细如毫毛的深蓝色纹路；双眼冒出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吞吐不定，眼睛附近每一根血管隐隐发光；心脏散发出柔柔的白光，发光的血管密布其中。

他在镜子中的老人和现实中的老人之间快速地来回摆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对这一切都惊奇不已。

“咳咳，快晃昏我啦”，现实中平平无奇的老人按住了那颗摆来摆去的小脑袋，“这些光是灵魂的铭刻，当你不看镜子也能完完全全地知道自己的样貌时，你就能被称为法师，这时可以在自己的灵魂上刻上魔法纹路，我们称这个过程为铭刻灵魂。”

“法师只能在灵魂的骨头上刻下魔纹，因为你的灵魂就是你在ALUMSKUDASK[2]中的投影，你受伤，灵魂就会受伤；你长高，灵魂也会长高；举起大拇指，灵魂也会这样做。”爷爷没向他解释什么是ALUMSKUDASK，也没解释为什么他的心脏也有纹路。

“因为手指最灵活，所以法师把纹路刻在指骨上。”爷爷让他看镜子里老人的手，深蓝的纹路浮现又隐去。“法师的力量本源是自己的灵魂，通过铭刻在灵魂上的魔纹改变周围环境，灵魂是将军，魔纹是传令兵，环境是士兵。

“将军想控制他的士兵总是需要传令兵的，传令兵越多声音越大构成越复杂，士兵们就越懂得如何作战，当然，将军也可以凭嗓子喊他的士兵为他而战，厉害的将军呢，能喊动很多士兵，这就是瞬发法术，但是通过传令兵们调动士兵才最轻松。”

“每次施法都会让我们的灵魂颤栗，凡人称为法术间隔，灵魂颤栗次数多了或者幅度大了灵魂就会疲惫，体现为大脑眩晕，流鼻血，这时就不能再施法啦，不然后果很严重。”

“有很多方法可以减少你的灵魂颤栗，比如更凝固的灵魂，专门配置的药水，灵魂铭纹的选择，环境的因素，灵魂铭纹的深浅……成百上千的方法，但总的来说，稳定的灵魂就是强大的灵魂。”

“现在我要教你怎样用精神力去观察自身了，法师即使离开镜子也能完全地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也就是知道灵魂长什么样，还记得灵魂其实是我们在ALUMSKUDASK的投影吗？凡人可没办法数清自己的头发丝儿，而法师绝不能含糊。”爷爷摸着他的头说。

“嗯……那不厉害的将军怎么办呢？”他提出疑惑。

“就喊不动咯。”

“那'法师因凡血'而死是什么意思呀。”

“我们终究是凡人，凡人终有一死呀。”

“那喊的很大声的传令兵是什么回事呀？”

“魔纹有深浅的嘛，纹路越深就是声音越大，越容易调动士兵呀。”

“那我能不能把魔纹铭刻在我的皮肤上呀？”

“我们会老的呀，皮肤到时候就皱了，灵魂上的纹路就变啦！”

“那把它刻在胡子上呢，爷爷你的胡子都不会发光！”

“胡子会修的呀！……头发也不行！”

“那……那刻在鼻子，刻在脚趾上呢？”

“手指最灵活呀！你看，这一搭，纹路互相交叉接近，一个魔法回路就出来了……就是将军告诉哪几个指令兵去指挥哪几部分士兵的意思啦！刻在脚趾上，难道到时候你要脱掉鞋子袜子战斗吗……还有！鼻子可没有硬骨，只能刻在不会改变的骨头上！”。爷爷捏了一下他的鼻子。

“那……那我能刻在我的牙齿上吗，它们也能一~搭。”他露出了豁口的门牙。

……

“Per Bacco[3]！嗨呀！我的指环掉地上啦！我老啦不中用啦！戒指又溜掉啦！”

爷爷这次没有回答，他夸张地皱起脸，懊恼地弯下腰捡东西。

于是他停下了嘴巴，看着他爷爷憨态可掬地弯腰找东西。他也瞪大眼睛找那枚不听话的戒指。

“在那里！宝贝！快快快！抓住它，不要给它溜啦！”

爷爷突然指向他脚边，那里有一枚红色宝石戒指正闪闪发光。

于是他像条小狗一样兴奋地叫了一声，扑向那只戒指。

“不不不！戒指往那里跑了！”爷爷急急忙忙地说。

他又扑了上去，撅起屁股，双手捂住地面，眼睛努力往指缝里看。

“不对不对，嗨呀！它溜到那里去啦！”

（“汪！”）

那个下午就在快乐地追着戒指跑的过程中度过了。

·

注：

[1]圣职者，此处的圣职者指与神有关的职业，全称应是“神圣的神属职业者”

[2]ALUMSKUDASK，一个指向模糊，表意不明的拟声词，含义丰富，一般被认为是“灵魂投影于其上的、能影响现实的'魔力气氛'。”，有部分法师认为这是“存在于主物质界的受灵魂影响的不可见物质”。说法众多，法师界并无定论。

[3]Per Bacco，克鲁盎人常用语气助词，在克鲁盎语中含义丰富，难以直接翻译。相当于“哎呀”、“唉呀”、“嗨呀”等，由声调的高低，声音的感情决定其表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