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顿领。

某个村子。

夜晚。

……

小法师也睁开了眼，他从黑暗中醒来。

白雪刚刚离开他不久，他和白雪吵了一架，他哭了很久，冬天的冷风吹得尤有泪痕和鼻涕的脸蛋疼巴巴的。

他整晚整晚都在做梦，各种稀奇古怪，光怪陆离的梦，都跟白雪有关，有时白雪变成了怪物，吞噬了许多人，有时白雪成了英雄，与怪物作战，但是最后死在了空荡荡的原野上。

“你不是德鲁伊。”

小法师难受地说道。

白雪与他吵完一架后，北方的山巅燃起了狼烟，这意味着太初氏族的矮人和帝国有了冲突，于是白雪直接变成了鹰，飞往边境。

可是白雪是从熊猫形态直接变成鹰的形态的，没有一个德鲁伊能从动物形态直接变成另一个动物。

德鲁伊需要先变回本体，再施展法术改变形态。

德鲁伊是种实战能力不强的职业，就是因为动物形态的德鲁伊没办法沟通灵魂纹路，施展魔法。

可是，小法师回想了一下他与白雪的点点滴滴，白雪能以黑熊的形态把罗伯特先生变成鹦鹉，能以熊猫的形态在旅店的阴影角落里施展法术。

那时还让他把头顶在墙壁上呢，他和白雪共同经历的故事，点点滴滴，他都记得。

白雪不可能是德鲁伊，因为她不止一次在小法师面前以动物的形态施展出法术。

那白雪又会是什么呢？

小法师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还在睡觉的罗伯特先生，自言自语，仿佛在向罗伯特解释：

“白雪肯定是德鲁伊，她心思缜密，怎么会不知道动物形态的德鲁伊是没法施展法术呢？她要是真想骗我，怎么会露出这么明显的马脚呢？所以她没在骗我，唯一的解释就是精灵的德鲁伊不同于人类的德鲁伊。”

小法师摇了摇熟睡的罗伯特的脑袋，继续对罗伯特说道：

“听见了吗？白雪就是德鲁伊！你可不许怀疑白雪！”

他揣紧了罗伯特，自从白雪离开后，他就一直把罗伯特揣进他的怀里。

有点冷，小法师感受了一下帐篷外面的风，也不知道白雪在外面有没有冻着冷着伤心着，是不是也在想着他。

他听着雪结冰的簌簌声，缓缓地又睡着了，他希望下一个梦能梦见好人的白雪，希望不是噩梦，希望白雪不会死在空荡荡的原野上。

他下意识地不去想白雪教过他的道理：“信任存欺骗，好友亦别离”，也下意识地不去想白雪是个喜欢言传身教，喜欢用事实举例子的老师。

“好梦”，小法师抬着沉沉的眼皮，“德鲁伊白雪，希望你也能做个好梦。”

小法师合上了眼。

这个下雪的冬夜，风在继续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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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精阿布（Abu）睁开了眼。

它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影影绰绰地向他走来。

周围全是光，柔和的白光包围着这只地精与走来的人影。

“主人！主人！”，地精阿布尽力蜷成一团，啜泣着，用蹩脚的通用语说道，“我犯了什么错吗！”

“噢，没有”，来者走到地精阿布的面前，说道：“这是一个实验。”

阿布（Abu）就是之前的地精阿努比斯（Anubis），这是它的变体名。

这个全是白光的空间里，走来了一个人影，阿布在来者面前简直就是婴儿，它不安地看着面前的法师袍与布鞋，想着要不要扑上去轻吻那双鞋子——可安东尼奥明确地告诉它：它不是奴隶，不需要这样做。

来者自然是安东尼奥，他决定带上阿布前往精灵的天空岛。

纯白的白光笼罩着两人，安东尼奥瘦削却高大的身形在阿布眼里简直就是神灵下凡。

“你对你的新名字还满意吗？”安东尼奥整了整尖顶法师帽，这样对地精说。

“满意！因为这是主人赐下的名字！这是主人的礼物！”阿布尖声说道，又跪了下来，紧巴巴地磕着头。

安东尼奥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只是一个变体名，因为真名不可言，不是什么礼物，不需要朝我磕头！”

“真名不可言！真名不可言！”阿布重复地说道，“记住了！记住了！阿布的真名只能给主人知道！”

“这只是半句话，全句是凡人之真名不可言，神之真名即神名”，安东尼奥以一贯的严谨对地精说，“当我们念诵神名时，神就会有所感应，当然，在这里倒是不会被感应。”

“在这里！在这里！”

阿布紧张兮兮地周围观望了一下，它瘦小的身体在安东尼奥面前似乎不比一条鼻涕虫更大。

“这里是你的思维空间”，安东尼奥说道，并且朝前走了一步，阿布惊奇地发现，随着两人间的距离减少，刚刚只是异常高大的老人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座山。

“思维空间？”阿布问道。

“思维空间，或者精神海，心湖，梦中梦等等都行”，安东尼奥笑眯眯地说，“你现在在梦境里，我入侵了你的梦。”

“主人入侵了我！主人入侵了我！可阿布感到荣幸！阿布不介意！”

“法术：心灵链接·入侵，”安东尼奥说道，他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恍若神灵之言，“一个实验，我想看看复活会不会还原你的灵魂。”

“啊！主人！”阿布又蜷成了一团，可见之前经历过不少的对一只地精来说不太友好实验，“主人！我不太懂！”

“简单来说，就是把你变成白痴，再复活你，看看会不会给你带来变化。”

“啊！”

地精阿布开始哭了起来，天知道它到底经历过什么。

“放心，理论上你已经死了”，安东尼奥说道，“我只是用魔法保护了你的灵魂，当我离开你的思维空间后，你就会死去。”

“主人啊！主人啊！”

阿布听到自己其实早就死了，便伤心地哭了起来。

当阿布抹着眼泪，合上眼的那一瞬间，安东尼奥便离开了，阿布的世界从纯白变成了黑暗，但它毫无所觉。

毕竟死亡和深度睡眠很像，这里没办法思考，而时间的流逝在死亡和深度睡眠面前也毫无意义。

安东尼奥退出了地精阿布的思维空间，他抬头看了看星空，冬天的星辰依旧闪烁。

“不会有痛苦的”，安东尼奥挑了挑眉，自言自语道，“不比睡一觉简单。”

反正他是趁着地精闭上眼的时候离开它的思维空间了，也算是照顾了它了。

虽然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做法好像不比无赖更讲道理，但安东尼奥嘛……他就是无赖。

它和他有过协议：地精阿布自愿成为实验品，但安东尼奥必须教授地精知识作为回报。

带着地精前往天空岛的路上，地精虽然死了很多次，但也确实学到了许多知识。

现在，地精阿布可能比一个农夫更要聪明些了。

事实上，阿布的学习速度不比一个聪明的人类孩子慢，甚至还要快很多，这让安东尼奥有些咂舌。

它现在已经能熟练运用通用语了，而刚出发那会儿它只会地精语和有限的几个通用语。

安东尼奥掸了掸法师袍，然后坐在了风中，他面前是一团燃尽的灰烬，那里曾有过一个地精。

两个魔法小时前，地精阿布的肉体被燃成灰烬——当然，它是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的——现在，地精阿布的灵魂也从理论上的死去了。

安东尼奥只需要耐心等待，他等待一个答案。

像地精阿布这样的情况几近仅有，却也不是从未有过，以前曾有野兽杀死沃克蓝的眷顾者的先例，死神拒绝了那只野兽，并且给以它智慧，使它得以拥有理智，但在它真正地感到快乐的一瞬间，它变成了石像，灵魂永远不死，肉体却成为了石头，人性的理智、甜美的回忆与悲惨的现实将永远地灼烧这只野兽。

这种快乐不能是野兽式的快乐，没有智慧的野兽对痛苦不敏感，只有拥有智慧后获得的快乐才会被死神承认。

如果想着不去获得智慧就可以逃脱诅咒——那真是太天真了，死神已经为你施加了启智术，接下来，只要你去看、去闻、去听，只要你与世界有了交集，你的智慧就一定得以增长，除非你把自己囚禁在永无光明的黑牢里。

可那与石像中的灵魂有什么不同吗？

现在，那只野兽的石像还摆放在帝国的死亡神殿里，以此警示世人。

从未有逃脱死神的诅咒之人。

“呵，神。”

安东尼奥懒洋洋地说道。

但如今有一个凶手，逃过了死神的诅咒。

“呵，神。”

安东尼奥轻蔑地说道。

安东尼奥打着盹，风凝聚成摇椅，晃动着他的身体。

“他是怎么做到的？”

安东尼奥想道，也许精灵王能给他一个答案。

星空干净如洗，广袤的大地漆黑一片，今晚没有月光，是下弦月。

安东尼奥告诉地精它能够死而复活的原因是什么，并警告它，知道的越多，就越有可能在某一瞬间永恒石化，当它感到真正的快乐的那一刻，它是必定要成为石像的。

但阿布却执意要向安东尼奥学习知识，并用刚刚学会的通用语结结巴巴地说道：“知识值得用生命去换来！”

阿布找到了自己的底线，知识，在那条线之前，一切都不重要。

包括生命或者被死亡拒绝。

因着地精的“生命不比知识更重要”的理念，安东尼奥倒是很毫无愧疚地利用了地精阿布的生命做了几次实验。

做实验嘛，它自己都认为知识比生命更重要了，那么为了知识而献身，也应该是毫无怨言的吧！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布现在越来越胆小了，甚至开始喊安东尼奥为主人！

……

时间在流逝，终于，星辰开始黯淡起来。

天快亮了。

安东尼奥睁开眼，他看了一眼天空星辰，满意于自己的守时。

下一刻，风裹成团，泥土聚合，死者复苏。

安东尼奥第一次看向天空时，他用火焰焚灭了地精阿布的躯体，按帝国的计算方法，是七个魔法小时前。

安东尼奥第二次看向天空时，他离开了地精阿努的思维空间，理论上这时的阿布才是完全地死去，按帝国的计算方法，是五个魔法小时前。

安东尼奥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钟表就能准确地计算时间，第三次看向星辰的时间正是阿布复活前的一刻。

他焚灭地精时，受害者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保护地精时，阿布的灵魂却能脱离肉体而存在；

而他施展法术：心灵链接·入侵时，阿布甚至连肉体都不存在了，而这个法术是个触碰类法术；

传奇无侥幸。

他得到了一个答案。

如果他没猜错，复活后的地精阿布不会是白痴，这正如喝了身体强化药水后再复活的阿布仍旧孱弱。

阿布无法变强，死亡总能带走他强化后的肉体，总能磨灭灵魂上的魔法纹路——那是安东尼奥替它刻上去的。

阿布永远只能是只孱弱的地精。

但死亡带不走它的知识。

安东尼奥笑了笑，他走上前，扶起了这只干瘦的地精，地精的眼睛如他所预见的一般明亮清澈，毫无痴呆相。

被他这种法师施展过法术：心灵链接·入侵的生物，无一不会变成白痴，但复活后的地精阿布没有受到侵害。

这样说来，地精阿布肉体和灵魂得到的增强或者损伤都会在复活后还原，但知识却得以永久保留。

当然，这次实验，可不是为了验证一只地精变成白痴后再复活，会不会还原这个问题，这只是早就预见了的答案。

不保留受诅咒者的知识，如何使它获得“拥有智慧后的快乐”？若是受诅咒者变成了白痴，还怎么感知到永恒的折磨？

安东尼奥早已预见的答案罢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在安东尼奥看来，就是法师学院里的猪都能知道。

通过这个实验，安东尼奥知道的是其他东西。

传奇无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