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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法师扭头看去。
一根晶莹剔透的冰矛穿过了老独眼的胸膛,几股血花沿着矛尖流下。
老独眼往前跌了几步,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摸了摸从他胸口露出来的矛尖,带着凝固的微笑,走了两步,缓缓跪了下来。
风雪正盛。
在老独眼的后面,半跪着的凛冬巨人艰难地收起了手势,仇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小法师。
(它的目标是我!它的目标是我!它的目标其实是我!!!)
小法师已经冲到了巨人面前,狠狠地把一团火塞进巨人的嘴巴,四窜的火苗从它的眼睛、鼻子、耳朵里冒出。
(够了,够了,它已经死了)
老独眼大力地咳着血,唯一的眼睛开始看不见东西。
他看见小法师丢下巨人的尸体,朝他跑了过来。
火焰在他身周萦绕。
风雪正盛,四周传来的声音开始逐渐模糊。
(他往我的嘴里灌的是什么?……没用了,最好的法师也没法救我的。)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荒诞,变得离奇,变得巨大,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鸟声不歇的盛夏之日啊!你又回来了吗!)
老独眼听见小法师对他喊着什么,但他实在是无法分辨风声和人声了。
(好在没有丢脸,那些新兵蛋子临死前可没有我这样从容。)
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在开合,仿佛说着什么,鼻涕和眼泪都流了下来的臭娃娃大力地点头,又大力地摇头,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巴,又拿手扶住他的身体。
(奇怪,奇怪,我在说话吗?)
小法师已经掏出了第六瓶药水了,许多空罐子哗的一下,被风卷走。
风雪正盛,冷意袭来。
(嘿,那根冰矛可真漂亮,我应该好好研究研究它的花纹……阿父当年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我这样在胡思乱想呢?)
老独眼被命中的是心脏。
(运气太差啦……这小鬼哭得可真像那时的我啊……臭小鬼,你还说你不害怕尸体……)
他看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从他的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塞进小法师的手里。
(奇怪,奇怪,那只手又黑又老,茧子都厚快成木板了,谁的手?)
他看见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声音……好大,鸟儿们………你们都来了吗?)
狂风怒号,严寒袭来,冬天已经把天空的温度带走了,世界一片鼠灰。
(鸟声不歇的盛夏,带我回家啊!)
最后一丝光芒也从他的眼睛里散去了。
小法师依旧不停地从次元袋里掏出一瓶瓶珍贵的药水,扭开瓶塞,灌进老独眼的嘴巴,倒在老独眼的伤口上。
初冬,严寒灰冷的一天。
他努力憋住哭意,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努力不让扶着老人的手发抖。
“教过的……教过的……先把伤口外的箭杆剪断……”
他看了一眼那根冰矛,原来他早就融断矛身。
“对了,不要拔出来……留在那里……留在那里……教过的……教过的……”
逐渐被热血融化的冰矛确实还留在老人逐渐冷却的身体里。
他努力不去看老人的眼睛,努力止住留下来的鼻涕和眼睛,努力保持冷静。
“还有,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冷静……一切都对啊……教过的……我的急救方法没有错……”
他再次扭开一瓶药水。
“求求你了……教过的啊……求求你了……白雪……麦格教授……塞万提斯……爷爷……爷爷……你们在哪里啊……”
喉头仿佛有一块沉甸甸的铅块。
终于,他看见了老独眼的眼睛,和老独眼给他形容过的尸体的眼睛一模一样。
灰沉沉,冷冰冰。
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了那只没有光泽的眼睛上,融化了,一如流下的泪珠。
“喂……喂……求求你了……”
他没被教过,当一个人的心脏被可以融化的冰矛洞穿,该怎么处理。
“是我的错……那个巨人的心脏不在左边……如果我报位置能报准……如果我不是给他报巨人的心脏的位置……如果我检查过一次它的生命状态……它瞄准的目标其实是我……如果我不去扶老独眼……”
射向小法师的冰矛被狂风吹偏了。
他继续掏出那些珍贵的药水。
小法师被拱了一下,这打断了他机械地扭动瓶子的动作。
是刚刚被吓跑的马。
“法师应该无所不能的……”
鼠灰色天空,风把雪刮来,小法师身边逐渐积了一堆雪。风的声音很大,小孩的哭声几乎完全被淹没在狂风里。
“求求你了…………我再也不跟你拌嘴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刚刚被吓跑的几匹马低下头,嗅了嗅老独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
风雪正盛,三匹马跪在一起,围成了一堵墙,墙里面是一个小孩,他正呆呆地扶着一具老人的尸体。
墙外面,冷风怒吼,雪花乱舞,灰色的天空阴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