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小法师引诱哈罗德问出三个问题,罗杰被坏运雷蒙带走】
温特顿领。
商队营地。
夜晚,葬礼过后。
……
……
小法师静静地等待哈罗德的答复。
如果哈罗德真的再次吐出诅咒之言。
(他如果诅咒过老独眼,他自己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吧?一次诅咒成真可以是巧合,两次肯定会引起注意。若真如此,他今晚肯定抱有迷惑,他会把那个疑惑问出来吗?他能把自己的疑惑藏起来吗?不,这是难得向法师提问神奇力量的机会,他不会放过,但他会提防我,因为他知道他若真有诅咒人的力量,他就是凶手。)
这一切的前提,是哈罗德流淌蓝血,并且诅咒了老独眼。
(我希望我取得了他的信任,我绝不伤害无辜,但也绝不放过恶徒。)
这是北风正盛的初冬,马群里时而有几匹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这些大个子围拢在一起,头朝里,臀朝外,最高大的一匹马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向这边。
它叫老山姆,总是它来守夜的。
今天的这个夜晚仿佛和以前的每个晚上没什么不同。
犹豫许久,哈罗德终于问出他的第三个问题:
“大人,什么样的异象才算蓝血带来的异象?”
小法师面色平静。
(很普通的提问,可惜我还是知道答案了。)
小法师点点头,说道:
“血液在黑暗中发出荧光。”
果然,哈罗德不自然地看了看左手手心——小法师已经知道了答案,而现在也验证了答案。
哈罗德也诅咒了老独眼!
他知道自己有点不一样,哈罗德必定困惑于发生在他身边的异象!
小法师不去看向哈罗德的表情,那是失落?是庆幸?不得而知。
小法师真想像解决那只凛冬巨人那样解决哈罗德……不,还要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哈罗德并非蓝血之人,他诅咒过店老板,也诅咒了老独眼,但他们的死与他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
小法师离开了马群,他右手食指摩擦拇指指腹,搭了一个施法手势,唤来一团火苗。
借着火光,他看了看手里的石刀,朦胧的橘光下,黑色的石刀反射着亮晶晶的光泽,毫无动静。
他需要等待,因为这是新鲜的血液。
但不会等很久的。
小法师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了自己的帐篷,蓝血不会立刻在“黑暗”中发光,富含力量的血液会更早地显露蓝光,但至少也需要一个魔法小时的时间才能显露蓝光。
帐篷里,小法师给罗伯特理了理羽毛,他头疼欲裂,眼皮沉重,只想就此睡去,只想醒来后发现这一切都是个梦。
他掏出自己的荷叶皱褶睡帽和小鸭子睡衣,久久地凝视它们。
明明每晚都穿的衣服,此刻看来竟是如此陌生,好像这些衣服一下子变得不合身了。
没有人告诉他童年已死。
小法师抽了抽鼻子,再度骂了一次寒风造成的酸鼻子,他把睡帽和睡衣放回次元袋,学着所有骑士小说里的主角,把次元袋里的东西倒出来,一一清算。
(为何他们能如此冷静地对待生死别离?)
精灵之泪还剩下六瓶,一个不吉利的数字;火球术施法材料还剩七份,太少了;红宝石一颗,但用来切下细屑的匕首送出去了;小锅和便携式帐篷还在,真脏,以前怎么没发现;书本三十一册,回去学院后还得应付考试,烦;衣服若干,看上去就像小孩才会喜欢的衣服,幼稚;北地法师证一份,爷爷的,偷走这份身份凭证前留了纸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赫尔斯旺;黑麦面包六条,可以拿来当武器了,硬得像木棍。
清算到此处,小法师只觉一阵烦躁,想大喊大叫却又不知为什么。
看来,学着骑士小说里的主角们清算自己的物资并没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
(他们总能从敌人的尸体上发现好东西,当然心情愉快并且乐于杀人了。)
他抬起手,用衣袖抹了抹眼睛,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早已肮脏不堪。
也是,摸爬滚打了一天,又挖了半天的墓坑,怎么可能不变成泥猴子。
又是一阵悲伤袭来,今天的事情遥远得像是另一个自己经历的,但真若是如此遥远,为何喉咙却如此的沉?
小法师骂骂咧咧,嘟囔着能想到的最粗鲁的字眼,把从次元袋里倒出来的一根布带收了回去。
现在眼前还有一堆杂物,小法师扁了扁嘴,不情愿地把荷叶皱褶睡帽和小鸭子睡衣换上——身上的衣服太脏了。
(为何那些主角从不需要换洗衣服,也从不需要眼泪?)
摸着身上柔柔的睡衣,小法师看了眼石刀,依旧毫无动静,他竭力忍住把精灵之泪倒在左手伤口上的冲动,带出来的药水已经不多了,不能再浪费。
他唤出一团火苗,灼烧着受伤的左手,有点烫,但还能忍受。为了取信于哈罗德,他用“冷心”割的很深,流了不少血。
火光灼灼,但不能让沃克蓝触摸到他的伤口,老独眼说了,有不少士兵就是因为忽视最初的小伤口,结果不得不截肢的。
小法师忙完这一切,理了理睡袋,不知觉地睡着了,今天他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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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法师再度醒来时,脸上已是一片冰凉。帐篷外火光闪烁,透过厚实的粗布映射进来,他听见嘈杂的人声,隐隐的呐喊声,还有马儿噗呲噗呲的响鼻和“朴朴”的蹄声。
脑袋昏昏沉沉,一时之间小法师竟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逃学出门的这段经历仿佛并不存在。
(这就是白雪说过的大脑的自我保护?)
小法师抽了抽鼻子,他看向那把石刀,漆黑的刀刃依旧毫无动静。
“法师大人!”
帐篷外,哈罗德的声音传来,喘着气,带着一股急切和慌张。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杀人了!”哈罗德带着着急的语气,“很多很多,骑着羊,大胡子,是矮人!是矮人!”
小法师快速穿上衣服,再度看了眼毫无动静的石刀,把它别在腰侧,抓起酣睡中的罗伯特揣进怀里。
掀开帘布,小法师发现外面已经是火光冲天,低低的云层染上一片瑰红,货物、草料、睡袋、帐篷冒着火苗,黑影串来串去,铁器相交的声音不时传来。
“快跑吧!法师大人!”哈罗德哆哆嗦嗦地说,“他们杀死第一个人时我就来找您了,您的帐篷离得远,他们还没发现,但要是再晚一点就迟了!”
小法师看了一眼哈罗德,他把“冷心”握在手上,连着鞘,反握,脸色惨白,不安地向四处张望。
小法师又抬头看了看星辰——原来他睡了不到一个魔法小时的时间。
眼前的法师大人似乎根本不在意突然来袭的矮人,这让哈罗德急得团团转,不曾想这个他所效忠的法师大人是个慢吞吞的性子。
“我知道了。”
小法师居然直接往混乱中心走去。
“可是!”哈罗德几乎要扯住法师大人的袍子了,“对面至少有一百个骑着羊的矮人!我们快逃吧!”
“如果你愿意”,小法师头也不回地说道,带着生疏的语气嘲讽:
“决定当个胆小鬼逃跑前,记得牵上马,还要记得带上一袋燕麦和备用马蹄铁。记住了,这是骑士小说不会教你的知识。”
哈罗德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这里除了法师大人的帐篷就没有更多的东西了,更别提马或者燕麦。
眼看法师大人越走越远,哈罗德打了个哆嗦,抓紧那把匕首,跟了上去。
第一道火焰首先带着灼眼的橘红尾线划破黑夜,无比明亮,无比璀璨,紧接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仿佛宣告火神下凡的礼赞。
直到第七道火焰在一个高举铁锤的矮人身边炸开,这个小小的营地才终于安静下来。
燃烧物依旧冒着橘红炙热的光芒,映得整个营地亮堂堂,但经历了连续七道火球的洗礼后,众人居然觉得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
一个矮小的身影自暗处缓缓走来,火焰分开,一下子把他的影子扯入身后的黑暗中。
“是白头发的法师大人!”一位拿着刀的商队侍卫大喊,他撇下面前的敌人,连滚带爬地扑到小法师旁边。
小法师尽力不去管这个把后背露出来的蠢货,他打了个响指,让一团火星围绕着他飞舞。
灼人的火星立刻烫得这个护卫怪叫一声,又单着一条腿跳远,手忙脚乱拍打着鞋子上的火星。
(啧啧,魔法在上,在你想干些什么的时候,身边站着个蠢货的话多影响形象啊!)
小法师发现自己居然还能不慌不忙地嘲讽一波,只觉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呢?面前的可不是什么纯良的矮人朋友,三个矮人山羊骑士的铁锤上沾着暗红黏稠的血液,山羊们喘着粗气,刨着蹄子,羊角尖锐得叫人看上一眼也觉得发疼。三个矮人步兵握住盾牌,护住胸膛以及左边伙伴,已然组成盾墙,正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位法师。
橘红色的雪地里,两个人类护卫躺在地上,背部朝天,生死不明——第三个扑倒在雪地的护卫就容易分辨多了,他正在发抖的屁股出卖了他。
小法师微微弯腰,轻巧地捡起一个头盔,椭圆,坚固,半开式,有护鼻无装饰,不知是哪个家伙逃跑时落下的。
(也是,这玩意丢掉就丢掉了,矮人可没法往你脑袋来上一铁锤。)
小法师拿着头盔,抛了几下,经过那个被“发抖的屁股”出卖的护卫时,轻轻地把头盔扣在了他高高撅起的屁股上。
“为了使头盔发挥一点作用,我的朋友。”小法师挑起一只眉头,帮那个年轻人稳住屁股上的头盔,仔细端详着:
“屁股不错,别叫它受伤了。尽管那地方的肉厚实,可吃上一铁锤也疼得够受,往后走起路来还不知道要怎样一瘸一拐咧。要我说,对付矮人的话,头盔就该这么用,保护住这两瓣肉,他们可没法敲到你的脑袋,呃,我是说,我的朋友,如果你不躺下来的话。”
随意地用手指指节敲了敲那只抖动不已的头盔,小法师终于看向不远处一脸谨慎的矮人们。
黑暗浓郁,雪地映着亮堂堂的红光,星辰闪烁,北风正盛。
白发的法师缓缓地张开双臂,所有的火焰便都压低,然后暗下来。
唯有萦绕他身周的火星依旧明亮。
矮人们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白发的法师却露出了意味难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