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说完，那困锁了他几十年的锁链应声而断，瘦若枯柴的手瞬间击向叶朝。

空旷的魔宗大殿吹来了一阵刺骨的寒风，将那些还未腐烂透彻的破旧衣衫吹的沙沙作响，也将陷入沉睡的叶红鱼与莫山山二人惊醒。

她们盯着早已没有之前那般仁慈的老僧，心中泛起波澜，莲生大师怎会变得如此？

难道是因为自缚于此整日与尸山白骨作伴，导致了心性大变？

就在这时，一个被咬得开裂的骷髅滚落在了叶红鱼脚下，她看到了那些细密的齿痕，忽然想到了裁决司卷宗上记载的某些事。

据说上一次盂兰节时，有魔宗之人屠杀参加盂兰节的修士想要嫁祸给裁决司，意图挑起西陵与各国的战争。

当时魔宗的准备很充分，所有证据矛头皆指向了裁决司，可惜被当时的柯先生一眼洞穿。

也不知是何原因，发现这一切的柯先生竟是一人持剑强闯烂柯寺，在造成了无边杀孽后，将烂柯寺的三位长老头颅斩下，骑驴北上入了荒原。

经过调查，那些死去的长老是魔宗之人，甚至当中还有一位是魔宗的风云二护法之一。

另外，西陵方面开始调查魔宗嫁祸裁决司一事，也没想到的是，当时的裁决司大司座竟是魔宗之人。

而事后，裁决大神官莲生神座以御下不严为由卸任裁决神座一职，后便于世间再无音讯。

莲生大师修行的起点便是在烂柯寺，也担任过裁决大神官，当初那场动乱又牵扯到了烂柯寺与裁决司，这一切发生的很巧。

叶红鱼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莲生神座或许就是当时那位最神秘的魔宗宗主。

……

叶朝并指成剑，点向了莲生的手心。

两人招式看起来极是普通，但皆蕴含了各自对于修行的感悟。

指掌甫一相遇，大殿之内的劲风再次变大，莫名却无形的力量将那若山般的骨堆崩塌，殿内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尘土激荡化作了呛人的尘雾。

两人各是后退几步，短短一瞬后，身形再次相遇，掌指在刹那间交锋无数次，血肉之躯碰撞间散发出的声音却如同金铁相交。

无数白骨因为承受不住其间溅散的气息纷纷龟裂，森白的碎屑与粉尘在大殿之内弥漫，存在无数剑痕的石壁上又多出了道道崩裂的大坑，那比之长安城整座皇宫都要大的魔宗正殿似乎颤抖了起来。

可莲生终究是被困于此多年，吸入体内的昊天意志也是杯水车薪，在不知第几次交锋之时，被叶朝找准时机一脚踹在了胸膛。

他枯瘦的身躯极速地向后飞去，狠狠地将白骨小山砸出一个大坑，他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朝。

事实上，他早就想过一点，吸收了零散昊天意志的自己打不过这个书院弟子，但是，只要自己近其一尺身前，即使对方再强，也不可能压过自己。

可是……

“你的身躯怎会如此强大？你已经入魔！”

叶朝冷笑一声，说道：“莲生大师就是这天下间最大的魔头，现在指着我一个书院弟子说入魔，这听起来着实可笑了些，当然，我也不否认我修行了所谓的魔宗功法。”

确定叶朝入魔，莲生知道自己逃出柯疯子留下的樊笼几乎是没有可能，像是一个疯子般的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步入了柯浩然的后尘，我似乎已经看到，你会如柯浩然一般在世间掀开杀戮，最终被天刑而死。”

“想想倒也可笑，被世人向往的书院，竟是会在短短五十年间出现了两个魔。”

叶朝拔出碎玉剑，指着在骨堆中癫狂发笑的莲生说道：“更可笑的是，莲生大师竟会如凡夫俗子一般嘲讽别人。”

莲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指着墙壁上的无数剑痕说道：“当年柯浩然以青石为篱，以剑痕为栅，凝成樊笼将我困于此地，又用铁链洞穿了我的气海，我无法以辟谷之境用天地之息弥补生存所需，只能啃食那些充满着臭味的尸体。

每咬一口，我就会想到我吃他最心爱的女子时的情景，然后再如宋国街边的乞丐骂人一般，去问候他的所有祖宗，也是自那时起我才发现了凡夫俗子的乐趣，骂人很爽。”

虽然叶朝知道这些白骨是被莲生啃光的，可亲口听他说出来，不禁生出了恶心之感。

“听老师说，小师叔是个孤儿，对于自己的祖宗没有多少感情，所以你即使骂遍了他的祖宗，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不过，你这人很恶心，我觉得还是让你快点死了好。”

说完，叶朝举起碎玉剑斩向莲生。

而莲生就像是放弃了一般，双眼平淡地看着碎玉剑，嘴角翘着似乎又开始了癫狂的笑。

剑光寒彻，在没有落至莲生身上时那锋锐的剑息便已经划破了他的肌肤，漆黑粘稠的鲜血缓缓地自伤口流出，而他还是没有做出反应。

可不知为何，叶朝的心里却生出了警意。

“已经晚了。”

一朵洁白的莲花自莲生体内散发，它翩然飞舞着，逐渐化作了三十二瓣，每一瓣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气息，高雅、柔弱、似剑、若刀。

而当叶朝的剑划过它们时，却停了下来。

……

“当年岐山师兄说过，我的悟性很好，若每日静心参禅，定可以成为佛宗第二位破出五境之人，他从来不会说谎，我也相信我自己。可是，我怎么能够像乌龟一样的在烂柯寺参禅，所以后来我回到了魔宗，又去了西陵。”

“佛道魔三宗功法修至五境巅峰，世间几乎已无敌手，但是却比不上只修炼浩然剑的柯浩然，这真是极大的讽刺。”

叶朝看着在菩提树下端坐恢复了本来慈祥面容的莲生，不屑地说道：“所以你嫉妒他，设局想要摧毁他，可到最后，却连他一剑都接不了。”

莲生将树上一枚菩提子摘下，以手捏碎后，菩提子化作一朵血色莲花，他化成了之前的干尸样貌，声音沙哑道：“你和柯浩然很像，一样用剑，一样的狂，刚刚我好像还看到了一头黑驴，只是你的境界没有他高，落入了我的寂灭境内，最终只能被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