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谢松曾经见过什么最诡异的东西,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藏在井中的,是一株巨大桃树,枝叶茂盛,树干粗壮,结了一树果子。而在那果子上的,赫然是一张张无声凄厉惨叫的面孔。
谢松未曾见过如此场景,不由得倒退两步,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
闻若沉吟道:“这东西是南岭尸葬谷中的鬼面桃,专以死人为食,果实上生有人面,皆是死人面孔。这棵鬼面桃这么粗壮,井下想必是一处万人大葬坑。”
“有鬼面桃自然生长处,必定是阴死之气浓重,天生邪异。这棵鬼面桃如果不是被人刻意栽种培养,那只能说明桃花村地下藏有大秘密。”
贺敬之摸摸颌下山羊胡子,老成道:“既然此物如此诡异,尽早斩尽杀绝为好。”
他手中白鹤羽扇微微一动,一缕清风凝成风刃冲入井中,斩下一根粗大枝干。随后清风化成丝线,将其从井中钓了出来。
鬼面桃枝干落地,树叶哗哗作响,几个硕大人面桃子与地面碰撞,居然发出剧烈惨叫。
谢松听着心烦,就要提剑戳破鬼面桃,没想到却被贺敬之拦住。
谢松双眼眯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敬之:“此物虽然是天生邪物,但也是异宝,道友大可不必如此。”
“这么说,你想要这棵鬼面桃?”
贺敬之摇摇头:“非也,桃树枝干三千,我只取这一枝。不然,薛道友可不会放过我。”
谢松和闻若都看向薛文韬:“这什么意思?”
薛文韬牵着雪儿脸色淡然:“没什么意思。”
“哦?难道道友来此不是和我一样,都是为了这鬼面桃?”
薛文韬面色不改,脚下突然一动,身形仿若鬼魅,右手成爪朝贺敬之抓去。
谢松只觉得微风拂过,完全看不清薛文韬身影。
可贺敬之似乎早有此料,拿起白鹤羽扇一扇,狂风四卷,将薛文韬逼退。
“道友这是何意?”
薛文韬呵呵一笑:“你这一扇子倒是比之前三扇加起来还要精妙的多。”
谢松和闻若见两人动手,早就退到一旁。现在听他说才知道,这贺敬之一直在隐藏实力。
“松鹤观是四方国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观中以长松云鹤立意,修习风法,门中有一柄中品法宝白鹤扇。只是我听说白鹤扇前两天被一贼人盗取,早已不在观中。
所以你这自称松鹤观的贼人究竟是谁?”
贺敬之哈哈大笑:“你管我是谁,我只知道你们若是再不解决身后的麻烦,桃花村可就要遭殃了。”
说着,圆井中喷起一道黑色气柱,声势浩大。
几人同时转头向圆井望去,贺敬之悄悄将羽扇连扇几下,瞬间刮起狂风,吹得几人几乎站立不住。
等到风停时,贺敬之已经不见了人影,连地上的鬼面桃树枝也被他用风卷去了。
剩余四人追赶不及,只得静守井中变化。
说来也怪,贺敬之扇起狂风,连闻若和薛文韬不注意间也要避其锋芒。可这等大风却没有吹动井中气柱分毫。
众人凝神以对,只听得树枝咔嚓,树叶哗哗作响,有点点绿意自井口冒出,却是那鬼面桃突然开始暴长,竟要从井中突破出来。
然而井口有一层光膜闪现,死死抵住鬼面桃不让其突破。
谢松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一枚晶珠,往井口一丢。晶珠落在井口上方,立即绽放光芒,垂落大把白光。
井口光膜吸收白光,变得更加坚韧,将鬼面桃牢牢抵在井下。
大约半炷香工夫,鬼面桃终于安静下来,暴长的枝叶也重新缩了回去。井口光膜一闪,重新潜伏下去。
谢松收回晶珠,走至井边向下观看。在星光照耀下,照出井底实情。数不清的白骨铺成一片,甚至还有许多新鲜尸骸。鬼面桃正是从这汲取营养,才长的如此茂盛。
白骨之上,一棵乌褐色树干挺立,分出数十枝,枝上长叶,叶间藏果,果上都是绝惨人面。看上一眼,直教人背生冷汗,心生不详。
忽地,谢松叹了一声:“那贺敬之也是个惨人。”
闻若和薛文韬不解其意。
谢松望井下一指,在那累累人面果实中,有一个鬼面桃上面孔正是贺敬之。
“想必是有人提前杀了贺敬之,将他喂了鬼面桃,自身假扮贺敬之留在桃花村,也不知所图为何。难道真为了那一星半点鬼面桃?”
“师兄,这鬼面桃有何用处?”
闻若正好解释,却被薛文韬抢了先:“鬼面桃虽然天生邪异,可也是实打实的天材地宝。鬼面桃的果实聚集阴死之力,是炼制陨心丹的一味主材。这陨心丹不是治病救人的灵丹,而是杀人的毒丹。用千年鬼面桃果实炼制的陨心丹,连仙台境绝顶人物都逃不过,可见其威力。
至于鬼面桃枝干。寻常桃木驱邪,而鬼面桃招邪。除了可以炼制许多魔道法宝外,用鬼面桃枝干制作的诅咒之物能平添三分威力,而且极难解除。你说鬼面桃用处大不大。”
谢松静静听着,一字不漏。
这鬼面桃的用处不仅大,对于专修邪法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宝贝。
“这么说,假扮贺敬之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魔道中人?”
在这片大地上,魔道虽然不是什么稀有产物,也并无全都为世间所不容,但至少在东域,魔道绝对不敢在明面上活动。
这全赖太玄门在最初建立千年间,联手东域各世家宗门,将以血魔道为首的魔道势力全部覆灭之后才有的局面。
谢松突然有些心神不宁,难道在大妖归来后,魔道也要归来?
他转头看向村南,这里是诡异非常的鬼面桃,不知二师兄那边又是什么。
······
且说贺敬之扛着鬼面桃跑出数十里地后,正打算停下来休息。忽然从树后转出一人,身穿黑衣,头戴兜帽。
贺敬之察觉此人不简单,拱手问道:“前辈有何见教?”
黑衣人面目不太清晰,只有一把沙哑苍老声音传出:“你认得我?”
贺敬之脸色越发凝重:“不认得。”
“不认得你还唤我作前辈?”
“前辈既然修为比我高,自然是我前辈。”
黑衣人呵地一声笑了笑:“我唤玄水君,你应该从你师门处听过我的名号。”
贺敬之听了这名号,忽然一愣,随即立即反应过来:“原来是玄水君前辈,小辈听师尊讲过前辈当年风采,实在是心生向往。”
实则心底已经大骂开来:该死,怎么会遇见这个怪人?
他听师尊讲过,三千年前横行东域的几大妖王各有其特点。因为玄水君和其妻青衣夫人一直无所出,所以极其看重子嗣血脉。当初因为他这一脉被人抓去炼药,他连率领全族将那个宗门踏平,无一人逃脱。
后来因为和青衣夫人反目成仇,两族开战,后来被太玄门斩杀,连元神都被祭炼成了法宝,最近才得解脱。
面对这种妖王,贺敬之也是胆战兢兢。
“前辈在此等候小辈不知所为何事?”
“我只要你身上的鬼面桃,你放下即可。”
贺敬之大松一口气,将肩上鬼面桃树枝放下,拱手道:“那晚辈就先行告退了。”
玄水君却把它叫住:“我却没说你可以走。”
“晚辈已经把鬼面桃放下,前辈还想如何?”
“放下了,那就可以去死了。”
贺敬之立时大怒:“纵然你是大妖前辈,也不该如此欺我。”
说罢,他拿了白鹤羽扇望前就扇,一连扇了五下。一扇尘砂飞,二扇翠木折,三扇彩云消,四扇不见天日,五扇鬼怪哭嚎。
黑色飓风平地卷起,将方才十里山林尽皆摧折,飞沙走石遮蔽天地,狂风好似利刃,稍微碰着便是个凌迟下场。
玄水君却淡定非常,只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黑幡。摇一摇,变成等身大小。黑幡发出玄光护住玄水君周身,飓风侵入不得。
玄水君手掌一捏,一团幽光在手中凝练,往贺敬之方向扔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飓风被玄阴神雷炸破。
一雷再发,将贺敬之当场炸死。
玄水君笑看一柄残破羽扇化一道白光朝天边飞去,抬手一道玄水洒下,将贺敬之身躯化了个干干净净。
四方国某处大城中,有一处寻常商铺,最里间有一人盘膝而坐,忽然睁开眼来。
这人面目年轻,看起来正是二十来岁,脸色阴沉如水。
“好你个玄水君,修为未曾恢复也敢毁我道宫神化身,此仇我必报。”
男子怒火中烧,提起身旁一血色葫芦,化一道血光悄悄遁走。大城之后,竟无一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