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不得了!”
许啊五一路鬼哭狼嚎跑进凤来仪,沿街看客纷纷猜测他可能是家中起火。钱超头一回见到如此不冷静的大当家,赶忙端茶上前安抚。岂料他一把推开茶,激动万分道:
“前几天南阳城闹妖怪!”
酒楼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围拢上来问起细节。
“我的大伯的小妾的二姨的亲闺女就住南阳城,她说的可真切啦!说那妖怪有水缸那么大,火红的一个大脑袋没身子,脑袋上生眼耳口鼻,黑气萦绕,飞来飞去,吸人精血。”
许啊五连说带比划,仿佛亲见。众人听罢,不由惊叹。
角落的桌上,一人微微侧过脸,扫一眼眉飞色舞的许啊五,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这家伙,还是老德行。”
此人将茶钱丢到桌上,起身欲走。正在这时,就听许啊五接着说道:
“当日群妖围城,景象可怖。眼看南阳城就要为妖物夷平,来了三位神仙…一男两女…稍稍施了点神通,便退去妖怪。哦,对了,他们还炼制丹药分发给中了妖毒的人,这等菩萨心肠…真是活神仙啊!”
那人听到这些,又重新坐下,寻思道:“既除妖又炼制丹药,莫不是涵虚门人?”
许啊五继续说道:
“三个神仙年纪轻轻,相貌惊艳,气度不凡,修为更是了得。特别是那男神仙,听我大伯的小妾的二姨的闺女说,当日他手持神兵,飞天遁地,和一个狮子头的妖怪大战了一天一夜,硬是把它杀退了。我大伯的小妾的二姨的亲闺女当时就看上了他,想要上前问个名姓时,三位神仙早已不见踪影。她只听镇南大将军‘上仙’‘上仙’的叫,具体叫什么就无从知晓了。”
众人听罢,无不称赞道:“这等英雄气节,着实叫人佩服。连镇南大将军都以礼相待,想必确是了不得的神仙。”
那人听到“上仙”俩字时,浑身一震,起身拨开众人,上前一把揪住许啊五,厉声问道:“你说的话几分真假?”
许啊五看清来者,战战兢兢道:“大…大小姐,你这是闹哪出啊?”
揪人的“大小姐”正是彭扬!
原来当日陈云径离去后,没多久莽三又借故思乡病严重先回风云镇,只剩她一人在花月山庄跟杜晚棠学习功法。
转眼数月过去,功法精进的同时,她越发觉得孤单,不免思念起风云镇的一草一木。杜晚棠瞧出她的心思,让她将修行暂放一旁,回乡探望一下父老乡亲。她心中本就向往,师父又发了话,当即恭敬地从命。
宝贝女儿回家后,彭老爷子大为欣喜。她和陈云径出走时,没留半点儿消息,老爷子只道年轻人新潮,来个旅行婚事也说不定,是以没有过于担心。后来数月过去,始觉不对,到处差人打听,全无结果。他这才慌了,想要找陈云径亲人问个究竟,偏生那陈云径又是无父无母的野小子,问无可问。
正在他万念俱灰之时,女儿忽然回家。他只道女儿一别数月,吃苦受累怕是瘦了;却不想女儿非但没有瘦,精气神都与往日大不相同。他不由喜出望外,声泪俱下,早先想好的责罚之言一个字没说出口,转而好声好气问起女儿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彭扬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如实相告。整个聆听过程中,老爷子时而惊讶,时而大笑,时而担心,时而叹息。
整场听罢,他看着女儿,认真说道:“有空叫你师父来家里做客,我一定好生招待。”
彭扬听了暗自好笑,想杜晚棠是何等超凡脱俗之人,怎么可能来此做客?即便来了,也是为别的事情而来,不会为人间烟火五斗米。
彭扬反问起陈云径的消息,老爷子颇为诧异道:“那小子一直都没回来过,难道他没有联络过你?”
彭扬摇头黯然道:“花月山庄与世隔绝,少有外界消息。即便他有心联系,怕也无人传达。”
老爷子沉默许久,缓缓道:“啊扬,你也大了,有些事情我这个当爹的按理不该管。但是眼见你这般失落,我又不得不说两句。那姓陈的小子,他对你到底有没有上心?他若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始乱终弃,爹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我这就找衙门的朋友…”
“爹!”彭扬打断他道,“您就甭瞎操心了,我们好得很。”
老爷子将信将疑道:“好得很?好得很连个消息都没有吗?”
彭扬幽幽道:“他与人有约,一心想着拜入涵虚观,历尽曲折,无暇联络,这种事情我是理解的。待他达成心愿,自会来找我。”
老爷子本欲再说,见女儿神情有些不对,将后面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总之女儿回来便是最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彭扬嘴上肯定,心中并不踏实。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心心念念想着回到风云镇,重见老爷子的慈祥笑脸。等到真的回来了,见过了,才发现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全部。没有了陈云径的身影,小镇似乎都变得无趣起来。
她不由托腮回想起二人共同经历的患难:石妖也好,恶狼也好,群仙宴也好…每次身处险境,陈云径总会坚定不移地拦在身前,为自己挡下所有伤害。想到这里,一丝笑意从她嘴角油然生出,在脸上蔓延开来。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成功拜师?若是拜师成功,功法修行的如何了?比我高还是比我低?”
带着满脑的疑问,彭扬重新融入小镇生活。当日返乡她曾问可以待多久,杜晚棠的回答是“待到你想回来为止”。如今真的归来,往日生活的平庸和无趣也再度显现出来。每天看着这群生于斯长于斯最后可能还要死于斯的人,一股说不清是轻视还是怜悯的情感在心头渐渐滋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闲逛小镇,陈云径昔日居住的草棚也去过好几回,引得马老头一阵好奇。可不待老头多问,她便施展洛神步法溜走。弄得老头一度以为自己眼花,后来又坚定地认为草棚闹鬼。
这天彭扬百无聊赖,去凤来仪喝茶,恰逢许啊五鬼喊,言谈间提到的“上仙”,怎么听怎么像陈云径。毕竟当日在将军府,夏元朗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彭扬想到这节,哪还顾得什么大小姐仪态大当家尊严,当着一干喝茶群众的面,揪住许啊五的衣领就要问个究竟。
后者被她吓到,当即一五一十说自己只是道听途说,不曾亲见。若是真假这种事共有十分,自己的话至多只能算五分。
彭扬听罢,松开他衣领,闷闷不乐。这时旁边一大婶接口道:
“南阳城闹妖怪这事千真万确,我亲眼瞧见的!”
彭扬听了,一个箭步过去,又揪住大婶衣袖,惊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先松手好不?”大婶一面抽动衣袖一面说道,“这件衣服很贵的。”
彭扬松了手,只听大婶继续说道:“前几天俺和俺家那人一起去南阳卖货,谁知不赶巧,正遇到妖怪攻城。夏将军亲率部下,杀入妖阵。三位神仙从天而降,大显神威。那时节天昏地暗,鬼哭神嚎,电闪雷鸣…”
“够了够了。”彭扬慌忙打断,“那三个‘神仙’,你看的真切吗?”
大婶摇头又点头,大家都被这举动弄的懵懂,她自己解释道:“三个神仙没能都看清,只看清两个。一个是年轻小伙,大约这么高,仪表堂堂。另一个是个姑娘,和大小姐一般身高,比大小姐还要俊俏几分。”
许啊五当即喝道:“好不晓事的愚妇!哪有比大小姐俊俏的姑娘!”
彭扬见大婶所比划身高与陈云径相符,越发觉得这个所谓的“上仙”便是他。想罢她又问大婶:“你是在哪看到这两个‘神仙’的?”
大婶生怕说错话又被许啊五训斥,忐忑道:“在…在将军府门前,二人降服妖怪后,又分发了一些丹药,俺想着神仙发的丹药必定是好东西,就过去要了一枚。男神仙亲手发给俺的,这走近一看他,倒有几分熟悉感,可能是他平易近人,才生此错觉。女神仙就站他旁边发药,二人有说有笑,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
听到这里,彭扬基本可以肯定“上仙”便是陈云径,不然一个小镇大婶何来的熟悉感?她曾听杜晚棠说过涵虚功法中包含炼丹之术,看来他已经拜师成功,学得本领。而他身旁那位比自己“还要俊俏几分”的姑娘,应该是涵虚同门;至于二人为什么“有说有笑”,又是如何“好一对神仙眷侣”模样,却猜不出来,也不愿猜。她只觉听完这番描述后,满腔欣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被一股无名愤意取代。
“这混蛋!”
彭扬咒骂着丢下一干人等,咬牙切齿出了凤来仪,施展起洛神步法,腾空直往南阳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