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看父亲。”苏逆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开口了。

苏兰苏雪相视一眼，对苏逆点点头，苏兰起身带着苏逆和楚楚走向了亭子后方，苏雪则留下照顾苏黛。

亭子后不多远处，就是一处小小的土包，一年过去，土包上已然有了些荒草。一块略显潦草简单的石碑静默着矗立在那里。苏兰苏雪也是细心，没敢在上面写下苏帝名字，以免被别人发现检举。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几个字——

“苏氏族长之位。”

苏逆看到那墓碑的瞬间，就感到仿佛一道雷霆击中了自己的大脑，他的眼前都骤然一黑，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险些倒地，好在楚楚和苏兰在他身后扶住了他。

他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鼻腔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让自己的心保持着冷静。

终于，他又稳稳地站好，上前两步，身体颤抖了一下，而后毅然决然地跪了下去。他双手撑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渐渐地，泪水与额头破裂渗出的血水混在一起，融入地面。

“父亲……我回来了。不孝子苏逆……回来见您了。”苏逆就这么跪着，头抵着大地，抽泣着自言自语。

“父亲，您放心，我活下来了，娘也活下来了。我马上就会带她去桃源，那里会很安全，您放心……我不会让娘有事的，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用让你们二老为我遮风挡雨了。从今以后……我……我会保护好娘，我会给你们报仇的，我会亲手杀了阿修罗给你们报仇的！”

好一会儿后，苏逆才抬起头来，跪坐在地上，沉默良久，轻声对身后的楚楚和苏兰说到：“楚楚，苏兰姐，我想和我父亲单独聊一会儿。你们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楚楚和苏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听从了苏逆的话，默默地退回了亭子里。

苏逆看着那简朴的墓碑，收敛了自己的眼泪，没有再哭，而是淡淡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满足，很温暖，就像与父亲久别重逢的孩子一样，有些傻傻的可爱。可偏偏带上他脸颊上残留的泪痕，与还在颤抖湿润的眼角，显得那样让人心疼。

“父亲，我真的好想和你再好好谈一次心。你知道吗？我成人礼的那个晚上，你和我聊了那么多，其实我听进去的不多，我只是单纯的很开心。父亲，您太忙了，这么多年，您太忙了，除了练功吃饭，我都很少看见您，更别说我们一起好好聊聊天了。”

“父亲，您看，我现在已经是散仙境了，没给您丢脸吧？我可记得，您当初和我吹说自己二十岁就成了散仙了，我可比您还早两年多呢。就是这个气海粗糙了点，没办法，当时……确实是情势所迫，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拜了轩辕壹阁下为师了，相信老师他会有办法帮我的。”

“父亲，您放心，我现在在桃源过的很好。我现在渐渐开始明白当初您说过的话了，我身边又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们一起向着一个目标不断奋斗，这种感觉真的很好，真的……”

“我知道，您总是担心我太腼腆，不爱和人交往。您放心，我现在有很多伙伴了，不过也许他们不会太喜欢我吧……毕竟我性格还是有些……哈哈……没事，我……我会慢慢改变自己的。老师和桃源的前辈们也很照顾我，您不用担心我现在的生活的，真的……”

“父亲，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来看您。其实那天晚上，我本来想亲手送您离开的，可是造化弄人……不过没关系，我还是看到您了。父亲，我记得您也喜欢喝酒的，那天我成人礼的时候，您喝了好多酒……您看，我给您带了酒过来了，这是我从桃源带来的酒呢……”

“来，父亲，陪我一起喝一杯吧，我们……真的没怎么一起喝过酒呢……”

“来，父亲，您尝尝，怎么样啊？味道不错吧？哈哈……来，我陪您，一起……”

苏逆笑着笑着，笑容渐渐僵硬了，眼角的泪水又一次忍不住地淌下，划过脸颊、划过嘴角、落在地上，和苏逆刚刚洒下的酒混在一起。

他手颤抖着，拿起那个随身的酒壶，慢慢地凑到嘴边，凑到那还在强颜欢笑的双唇边，顿了顿，而后毅然仰头豪饮起来。

“咕咚……咕咚……”

苏逆的喉头不断涌动着，酒水和止不住的泪水沿着他的脖颈一路下滑。

“咚！”酒壶坠地，苏逆的手已经颤抖无力，握不住那小小的酒壶。他仰着头，双眸无神地望向天空，就这么呆呆地跪坐着。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地恸哭声响彻云霄，苏逆双手掩面，跪伏在地，他笑不出来了，他真的很想坚强一点，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家人，家族，这一切，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那里连接着痛苦，连接着泪腺，轻轻一碰，就会像有风拂动了眼球，像温热的泪融化了他内心的坚冰，悲伤瞬间顺着眼泪流成长河。

他哭啊，哭啊。

过了很久，很久。

月亮渐渐升上了天空，安静的树林里，那悲痛的哭喊声也渐渐微弱。

楚楚、苏兰、苏雪，在亭子里静静地等着苏逆，她们没人去打扰，纵然听到了那悲痛欲绝的哭泣，她们也依旧没有去打扰。

终于，苏逆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回来了。

苏逆神情恢复了平常那样的冷静淡漠，他对楚楚和苏兰苏雪轻轻点点头，而后走到苏黛面前，缓缓地单膝跪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淡淡地笑了起来。

“你是谁啊？”苏黛依旧痴痴傻傻。

“我是你的孩子。”苏逆柔声说着，淡淡笑着，“我来找你，来，我们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