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打在轩辕壹身周，却全然不能打湿他一片衣衫，他漆黑的眼眸深处，一道绚烂璀璨至极，恍若微缩的太阳的金光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轩辕壹身周暴涨的气势陡然凝滞了，炽烈如火的灵气潮渐渐化作清风散去，可轩辕壹带给人的那种压迫感，却没有随之减弱，而是显得更加自然了些，就好像……他就是世界，这份威压，就是世界本身对于万物生灵的绝对压制。

元荒、绯容、南宫忘忧等人汇聚在一处，他们虽然此刻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却依旧被轩辕壹散发着的无形威压压制着气海，丝毫无法调动灵气，因此，他们也一直无法参战，只能在海面上，遥遥看向天空，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主上好像慢慢被压制了。”元荒眯着眼，说出了自己观察后的结论。

“主上无所不能，天下无双，怎么可能被那轩辕壹压制？肯定是他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绯容很是不屑地说到。

南宫忘忧思索着，片刻后才轻点红唇，轻声说到：“主上……要败了。但轩辕壹应该也要死了，他应该是用了燃烧气海的禁术，再加上天谴的威力，他应该也活不久了。”

“终于要结束了吗……”毗卢已然是满面倦容，这一战持续了太长时间了，即使是对他们这些神王，也是身心俱疲。

暴雨越下越大，宛若九天之上瀑布倾泻的雨丝，几乎已经彻底遮蔽了视线，所有人眼前都只剩朦胧的水帘，握着刀剑的手都开始打滑了。

数之不尽的天兵排成一望无际的银甲海洋，即使是在暴雨中，也可以看到那漫山遍野的银光。

这一刻，他们也终于停下了进攻，与反抗军拉开了距离。这样的暴雨之下，普遍境界偏低的天兵实在是不适合再战斗了，连近在咫尺的人都难以看清，兵器都握不稳的情况下，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也显得不那么强势了。

尤其是地面的震颤，更是让负责指挥带队的诸多天将心生不安，不断崩裂的地面之下，灼热的气息越发让人心悸，即使是滂沱暴雨都难以熄灭那岩缝下的炽烈。

照这个趋势来看，桃源只怕是再有一柱香时间，就要彻底陆沉了，还不会飞行的人，都会沉入冰冷的海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所以，权衡之下，天兵还是选择了撤离，向海岸线退去，随时准备施展驾云阵法撤退。

天兵停战了，苏逆等人也自然不会再杀上去，他们坐在了山坡上，抓紧时间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就这样死守着最后的防线，和天兵遥遥相望。

“老大……”徐夜瞳靠到了苏逆身边，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弓，因为他的手上，滑腻的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实在是让他无法握住弓身了。

“苏逆……”楚楚也疲惫不堪地靠在了苏逆的肩头上，披散凌乱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她的额头和面颊上，遮住了大半她那清丽的容颜。

苏逆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徐夜瞳和楚楚的手。而徐夜瞳的手也和鹤凡握着，他们这一圈靠在一起的人，都彼此握住了手，肩靠着肩，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等着。

“师父……”苏逆抬起头，想试着看清天穹之上的场景，却完全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穿破那重重雨帘，他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一些光团在空中飞舞，其余的便完全看不清楚了。

索性他也就不再多想了，他重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楚楚和徐夜瞳，还有鹤凡、青木等人，还有那更多其他的狼之首小队成员。

“快了，没关系的，无论如何，大家……一起面对就好。”苏逆叹了口气，挤出一抹笑容，试着安慰身边的众人。

“老大……”徐夜瞳虚弱地声音响起来，他想了想后，还是把想说的说了出来：“能跟着你，能和大家在桃源度过这段日子，我很开心，我已经满足了。”

“还没到说遗言的时候呢。”苏逆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但他还是温柔地轻笑着安慰着身边的众人。

“苏逆……我们能撑到现在，还得谢谢林晨宿他们……”楚楚突然说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撤离的时候，我们被天兵包围了，是林晨宿带着他的十人队，还有祖昼望和他的队伍，他们两个人和自己的队伍死死拖住了天兵，我们才能逃出包围，坚持到现在的。林晨宿还不顾自己的性命把我从一名散仙境的天将手下救了下来，但他自己……没能活着出来。”

“是吗……”苏逆不由得垂下了眼帘，心中感慨顿生。想起来，林晨宿带头抵制苏逆，对他恶言相向的场景，还是不久前的事情。没想到，对自己如此厌恶的林晨宿，最终却愿意付出生命来挽救自己这个百人队，更是不顾生命救下了楚楚。他应该也是清楚楚楚和自己的关系的，却没有丝毫迟疑地选择了牺牲自己。

“我会记得他们的。”苏逆轻吻了一下楚楚的额头，在她耳畔轻声说到。

……

……

“我败了。”玄圣帝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一剑迫开了金龙明凤的合击，抽身飞退开来，一身金焱甲胄和赤金色长剑都随风散去，滚落的金沙顷刻间便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

轩辕壹眼神一凛，一招手，唤回了金龙明凤，而后便负手凌空，冷漠地看着玄圣帝，又看向了天空，看向了脚下的桃源。他环视着这个世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承认，你的天赋确实绝世罕见，如果你活在更早的时代，想来应该是你能获得祂的认可，但可惜，你终究还是不被认可、不该存在的大罗金仙。”玄圣帝摇着头说到，“你我之争，是我败了，我承认你更强，可你又能如何？”

“认命吧，轩辕壹。人终究是不能和天斗的，顺应自然，这不正是我们修行的道？你如今这样反抗世界，反抗自然，不觉得和修行的初衷相违背吗？违了本心，强行走逆天之路，又怎么可能成功？”

说着，他又看向了大雨中残破不堪的桃源，龟裂的土地上，那纵横交错的赤红光芒，像是流淌着炽热血液的血管，就好像海面下有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生物，他的一寸肌肉露出了海面一样。

“你这样的反抗，祂已经无法忍受下去了，祂就快要降临了，轩辕壹，你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轩辕壹眼中的火焰跃动着，比起所谓的诸神之王，天神之主玄圣帝，此刻的轩辕壹，更像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天空上雷霆与暴雨在咆哮，大地上熔岩和滚石在怒吼，海面上波涛和飓风在嘶吼，天地世界，都在暴怒地向着轩辕壹宣泄着、责骂着，怒斥他的狂妄、怒斥他的愚蠢、怒斥他的不敬。

他为了自己的意愿，要付出自己的生命，还要葬送无数无辜之人的生命，也许史书之上，记录他轩辕壹的词句，都是指责和谩骂，他在时间长河中留下的，只能是一段笑话和污点。

他错了吗？

他不该这么做吗？

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

轩辕壹扪心自问，却问心无愧！

他没错！所有选择跟随他的人也没有错！

“你说的很对，修仙者所修的，乃是和天地自然相契合，这是修行的本意，是本心，不能违背。”轩辕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世界，要是正确的才行！”

“我们追求自由，追求不受束缚的生活，追求探索无限的世界，这是本能，是渴望，是烙印在一切生灵血脉深处的东西，这就是我们最本质、最简单的本心！”

“但是这个世界赐予了我们这种好奇，却又限制我们的好奇，它不允许我们向着更高远的天空探索，不允许我们向更深处的未知探索，它明明要我们自由，却又限制我们的自由，这是正确的吗？”

“这分明是矛盾的！这分明是错误的！这个世界就是错误的！所以我们要修的，不是和这个错误的世界契合，而是与自己的心契合，与我们认为正确的天地自然契合！”

“一直前行，永不停歇，永远好奇，永远热血，这，才是真正的生命啊！！！”

轩辕壹狂呼着，大笑着，白衣飘舞犹如王袍，他的身周闪烁起了朦胧的金光，好像他从一片梦境中浮现出来，他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光晕，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身躯变得有些透明了，雨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却不能打湿他半片衣衫。

“所以，哪怕是这片天要拦我，要杀我，也好好看着吧，好好看看来自生命的怒火，就凭你这可笑的苍天，还没资格惩戒我！”

“吾乃混元大罗金仙轩辕壹！天上天下，我是至强！也是唯一！”

一道金影，像是从地面倒冲向天空的彗星，拖曳着绚烂至极的金色光焰，那一道金焰犹如一把华丽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剑，一往无前地斩向了无垠的苍穹。

“给我散！！！”

金焱灼云，顷刻之间，云收雨歇，天空被这金光裁成了两半，不仅如此，金色的光芒还直接向着四周炸开，将弥漫整片天空的阴云和暴雨，尽数灼烧成了飘渺的雾气。就好像熔岩倾倒进了雪地，那炽烈的高温，便将如雪的云层蒸发成了气雾。

云散了，雨停了，虽是黑夜，却有绚烂的金色光芒，足以遮蔽月光，与太阳争辉，天地之间，恍若白昼。

“你没资格审判我，还是老老实实安静些吧！”

轩辕壹的声音再度响彻所有人的脑海，他的身影犹如天神下凡，一脚踩下，金色的彗星再度坠下，直入海面，金色的波纹涟漪般绽开，暴怒的海潮波涛瞬间便平息了下来，原先还波涛汹涌的海面，登时安静地犹如镜湖一般。

一击平风雨，一脚山海平。

原先暴怒得仿佛要掀起世界末日的天地，仅仅被轩辕壹两招，就打得安安静静，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全然不敢再做什么。

天地之间，云淡风轻，金光弥漫，犹如世外仙境、虚无梦境。

苏逆等人被这金光笼罩着，感觉就像泡入了温泉之中，身体的疲乏被一扫而空，皮肤血肉之下，那浓浓的暖意，让人感到无比惬意。

“师父……”苏逆眼角落下了泪水，一滴一滴，渐渐难以止住。

他知道，这是轩辕壹的气海破碎炸开的力量，是属于他混元大罗金仙的气海，炸开来化作了对无数生灵的恩泽。

气海破碎，散尽灵力，轩辕壹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但他终究还是做到了最后要做的事情，一人之力，改写了这场必败的战争。

这时，苏逆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陡然站起了身。他的泪水依然止不住地往下流，可他的眼中却渐渐流露出了某些异样的光彩，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玄圣帝悬浮在空中，漠视着弥漫整个世界的金光，沉思着，良久后，才开口说到：“很好，不愧是轩辕壹，不愧是你，虽然你注定必败，但起码这最后的挣扎，你做的很漂亮。”

“也罢，那就我来结束这一切吧，你的谢幕已经很好了，可以让我为这场盛大的战争，演出最后一幕了。”

说着，玄圣帝便要出手引动天地灵力，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轩辕壹的声音却再度响了起来。

“我何时说过，这最后一幕是你来书写的？”

“这一场大戏，就由我来终结吧。”

“我以身为引，气海为基，用桃源为大阵，封印你们五年时间，五年之内，你们再无法踏出桃源半步！”

玄圣帝面色陡然一变：“什么？！你敢！”

然而，他却来不及再做出任何动作了，天地之间的金光瞬间暴涨，一切都被吞噬进了无边无际的梦幻金光之中，桃源的陆地，再也看不见了。

喧嚣和杀伐之声，悲泣和恸哭之声，愤怒和不甘之声，皆尽平息，万籁俱寂。

只有一团绚烂的金光，像是一轮太阳，笼罩在南海之上。

像是最终的幕布，终于在这一刻拉上。

（第四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