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华山转道长安不过二百余里,途经几个关隘竟然畅通无阻。但是大家分明感到了诡异的气氛。
那些守城卒终究年轻识浅,江湖经验也少,不经意间眼神已经暴露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他们分明已经认出了凤九霄等人,却假装不认识,只是敷衍了事便给大家放行,而当大家刚走没多远便有个别守城卒鬼鬼祟祟地迅速撤离城门,明显是去向幕后人物禀报大伙的行踪去了!
开始凤九霄说那些守城卒早就认出大伙了,辣椒半信半疑,便硬让王鹤鸣去跟踪那些行踪诡秘的守城卒。之所以不让庞十五去,那是因为庞十五这个呆头鹅肯定向着凤九霄说话,不管真的假的,只要凤九霄说的话,他肯定跟着附和。结果王鹤鸣回来便冲辣椒笑道:“你失望了。”那些守城卒果然是向官府禀报大伙的行踪。那小官听完禀报便手书一封放飞
其实曾咏和林勇鹏也早就看穿那些守城卒的伎俩,只是不敢确定而已!
曾咏吐了一口长气,透着无比兴奋地道:“我们是直捣黄龙,连大公子是请君入瓮!嘿嘿,有意思!”
凤九霄道:“他占的是地利,我们占的是人和!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输定了!”
曾咏皱眉道:“人和?讲人和我们可没他们人多啊?”
凤九霄笑而不语,然后凝神望着前方高原上的茫茫雪海,正色道:“人和可不仅仅是拼谁的人马多!”他拿出了一面腰牌,金光灿然,“人和,关键是要看到底是谁站在你身后!”
曾咏望着那面铜牌,目光深邃,“这就是皇城司指挥使的令牌?”
凤九霄道:“不错。最关键的是个字。”
林勇鹏肃然道:“先斩后奏,如朕亲临!”
先斩后奏,如朕亲临!
这四个字似乎充满了诱人的魔力,每个人的心头都不禁怦然一动!它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威!
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人头满地!
持此牌者,自然是奉旨行事!当然,为防止公器私用,滥杀无辜,皇城司的指挥使所杀的每一个人,都要经得起日后的复查!一旦被发现有滥用职权之嫌,轻则入狱,重则斩首!
所以,皇权至上,不容置疑!
不管是顶撞抑或是违抗,都是在与整个皇朝为敌!
与皇权为敌,无异于谋逆!
谋逆者必被镇压!甚至夷灭九族!
否则整个帝国的统治权威就荡然无存!
凤九霄端详着手中的铜牌,嘴角露出一丝森然:“这次交手,既分胜负,亦决生死!连城必定会调动一切力量来对付我们,大家还需提高十二分警惕!”
林勇鹏颔首道:“连城这人的确胆大包天,连重装骑兵也敢擅自调动!公器私用可是重罪!”
凤九霄脸色凝重,沉声道:“自从乱石滩一役我就知道他杀心已起,当时他根本不考虑紫珊的安危,居然万箭齐发!那一刻,我和他再无和解之可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看了一眼袁紫珊的马车,迅即转过头去,望向远处一座村落。
什么兄妹情谊,什么手足情深,都不过是维系他连城霸业的棋子而已!
这种人,对他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让这种对手活着实在是后患无穷!
高太傅已经飞鸽传书,说皇帝已经派人前往西北大营秘密调查那一千三百骑重装骑兵全军覆没一案!
重装骑兵不去对付西域外敌,却全部阵亡在咸阳城外!这是什么情况?必须严查!
仗着父亲是股肱之臣就敢胡作非为?
皇帝最忌讳的便是尾大不掉!卫大将军突然殒命使得连大将军一家独大,本就不利于帝王平衡权术,已经引得皇帝心中产生了芥蒂,如今更是打着剿匪的旗号调动大军追杀钦差,置大周天子之颜面于何地?
别说李家,连大将军估计这一关也很难过去!
皇帝已经知道凤九霄和林勇鹏等人在一起,也知道了李家抗旨的事情!不管借口是什么,哪怕林勇鹏长得像贼,也不能怀疑他是假钦差!因为令牌不假,圣旨不假!所以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已经下旨给魏千岁,四个字,酌情处理!
其实原话是“你看着办”!
怨气很大!
凤九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们再敢公器私用,等于给魏千岁送上天大的人情!魏千岁正愁无从下手查办此案,这等送上门的好事魏千岁还不得睡觉都要乐醒了!所以这一趟长安之行我们胜算很大!至少不再是孤军奋战!朝廷一旦出面,连城应该不会再胡乱调动大队兵马!”
曾咏道:“只要是朝廷官兵不介入,我们的胜算又增加不少!就看他们能调动多少高手了!”在千军万马面前,任你武功通天,终究也要被耗个油尽灯枯!
林勇鹏道:“听说连将军帐下有四大天王和大金刚,都是绝世高手!”
凤九霄道:“他高手再多也不可能倾巢出动!而且那些老怪物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连将军,其他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干涉,什么调虎离山、围魏救赵这些对他们来说毫无作用,他们必定死守中军大帐,守在连大将军身侧!此次决战,连城的天星门应该是主力,然后他会号令一些地方小势力干些见缝插针的补刀活儿,另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还会鼓动一些江湖散人不断袭扰我们。当然,不排队一些世外高人会露面!”
曾咏呵呵冷笑,“高人?给连城卖命的能是什么高人?”冷笑归冷笑,他也认真分析了一下,“他应该是先让闲散势力不断袭扰我们,让我们不得片刻安宁,然后再安排一些小帮小派打打头阵,不断消耗我们,等大家精气神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再号令大队人马一鼓作气碾压我们,我猜得没错吧?”
林勇鹏道:“十分有道理!我若排兵布阵也会这么干!”
一行人风尘仆仆迎着斜阳向前驰去,庞十五的伤已经得到极大缓解,行动已无大碍,便独自乘马,将马车又还回给袁紫珊和辣椒,另外给比格沃夫也弄了一匹马骑。比格沃夫穿上了汉服,颇有汉人的儒雅风流,但一头金色长发披散在肩,高鼻深目,身材高大如有铁塔一般,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独特而妖异的气息!
众人很快便走近村口。
村口立有石碑,上书:七里杲村。
这个村子在地广人稀的陕北来说算是大村了,有近百户人家。
天寒地冻,路上积雪上几乎平整如镜,颇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
估计是太冷了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出来走动。
三三两两的房屋稀稀落落的分布在边边角角,都是些黄土墙茅草屋,破旧不堪,若不是几户人家的烟囱还冒着炊烟,真以为这是个荒废的村落!
二十多匹高头大马踩得冰雪喀嗞直响,洁白的雪地上顿时出现一串串黑色蹄印。凤九霄甚至自嘲不该扰乱了这一方静土的安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不想打扰任何无辜百姓!
他最讨厌那些依仗拳头硬就肆意妄为的人!
人多势众就可以横行无忌?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除暴安良是山盟的主要宗旨,首先是对那些大奸大恶、无法无天之徒,尤其依仗权势背景作恶多端之辈,固然要绝不饶恕,对那些欺软怕硬横行乡里的霄小之辈也不能放过!
弃恶扬善,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就好像连城这种道貌岸然的天潢贵胄一样,似乎天生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整天一副手眼通天、能力超绝的救世主形象!可实际上却是野心勃勃、阴险狡诈的不法之徒!为了强化自己的权势、巩固自己的江湖地位,恣意妄为,包庇悍匪流寇、纵容江洋大盗,无法无天,罪大恶极!
凤九霄忽然一皱眉头,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稀稀落落几株槐树和穿天杨早已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干和树枝上连片积雪都没有。
周边的田地上却是白雪茫茫,连一个粮囤都没有,异常的空荡。
寂静得有些诡异,凤九霄感到了一丝杀机!
以他现在的武功,可以说方圆十丈内连一只苍蝇落在哪里他都能感受到,但却一时间无法精确感知危机的来源!
高手!
绝对是潜伏的高手!
不但能控制呼吸,居然能控制心跳!
曾咏感受到凤九霄的凝重,也是心头一紧,望着凤九霄轻声道:“有情况?”
凤九霄嗯了一声,右手一抬示意大伙停止前进。他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感受方圆二十丈内的风吹草动!无风也无草,自然很难发现端倪,但是,他知道前方树下有一只田鼠在吃东西,还知道右前方那间草屋里有一家三口人在睡觉。一男、一女、一婴儿,婴儿的呼吸虽然很轻柔,睡得很熟,但声音中夹杂着沉闷,应该是得了伤寒,而男子鼾声不大,却是睡得最深沉,只有那女子却是假寐,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偶尔一声叹息,似有无尽的哀怨。
凤九霄忽然向左前方一株枯树望去。那是一棵粗壮的古树,直径足有六尺粗细。众人却看不出古怪。
凤九霄示意一名天鹰十骑的天鹰弟子给他一枝羽箭,那弟子恭敬地递给他一枝箭,凤九霄接过羽箭,取出震天弓,一箭射出!
噗地一声,羽箭洞穿枯树!
只听一声惨叫,啊———
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头陀跌跌撞撞从那棵枯树里走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嘴角渗血,凄声道:“我自信龟息**已经冠绝天下,已经做到无呼吸、无心跳的境界,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不问清楚,死不瞑目!
凤九霄眉毛一耸,收起震天弓,轻轻地说道:“你虽无生意,却有杀气!”
胖头陀一怔。
一身气息如死人,与枯树已经融为一体,随时可以发出致命的一击!可是若是没有杀气,还怎么施展雷霆一击?
真他妈的,气死我也!
胖头陀仰天长叹喷出一口鲜血,轰然倒下!
林勇鹏道:“这人藏得再好,也只有偷袭一招的机会,我们这么多人,他难道想一举拿下?或者目标只针对一人?但不管如何,他这纯粹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连城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人舍生忘死替他卖命?”
凤九霄略一沉吟,“也许是金钱的魔力!”他轻抚秋水,似乎陷入回忆,“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叫紫薇的杀手组织,当时他们派出的是五行煞,只要价钱合适,就会替你杀人!”
曾咏冷不丁问道:“听说五行煞被你逼退,而你却败在赤地千里赢鼎天手中?”
凤九霄面不改色:“当然。”言语间云淡风轻,似乎败在赢鼎天手上很自然、很正常。
曾咏道:“据我所知,当时你最多是七境,而赢鼎天至少是九境,你居然能接他一百多招,简直是逆天!”
凤九霄呵呵一笑,“按照约定他快找上我了!”
“什么意思?”
“砥砺武道!”
“拿你练手?”
“话虽难听,事实如此!”
众人表情各异。
曾咏也不禁皱眉:“赢鼎天手下向无活口,居然为了以武证道放过你,不可思议!”
凤九霄淡然道:“难道他就不能破例!”
曾咏摇了摇头,“这些前辈高人的确让人琢磨不透!”
凤九霄轻轻走到那胖头陀尸体旁边,端详片刻。
林勇鹏也翻身下马,跟着走了过去,他见那胖头陀僧袍破旧不堪,袒着胸膛,露出一身刺青,却是一条恶龙,“出家人不好好在山里头清修,却跑来俗世凑热闹,这下好了,往生极乐了。”
凤九霄盯着那头陀的手说道:“他袖子里藏有类似暴雨梨花针一类的暗器,一旦他先下手为强,这么多人还真不好躲!”
林勇鹏一惊,“好险!”漫天针雨面前全身而退,他自信做不到!
“难道他也是虎薇的人?”
“他的左腕有一个小剑刺青,剑身缠绕着一条血蛇,不知是什么帮派的标记?”
曾咏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血剑门的人!”
林勇鹏道:“血剑门也是一个专门杀人的组织?”
曾咏道:“那倒不是,虽然血剑门名头挺吓人,其实就是一个黑道帮派,他们主要在临潼一带活动,干一些贩卖私盐、偷挖铜矿的勾当,当然也经营一些青楼、赌场之类的营生。”
凤九霄道:“以这头陀的武功绝对不是一个无名小角色,他竟然甘心藏身在一个小帮派,看来所谋者大。”
林勇鹏有些疑惑地道:“你意思是说他既是血剑门的人,也可能是杀手组织的人?”
“不错,”曾咏也凑了过来,“杀手组织成员每个人都有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身份,否则一旦暴露绝对活不过三天!”
林勇鹏哦了一声,“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有道理。”他忽然奇怪地看了曾咏一眼,眼神怪怪的,“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是杀手组织成员对吧?”
曾咏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你眼神怪怪看着我干嘛?”
凤九霄也佯装倾尽全似有所思,直视曾咏,正色道:“他意思是说谁都有可能是杀手,其中当然包括你!”
曾咏脸色瞬间大变,有些气急败坏:“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天鹰堡少堡主去当一个杀手?他们算老几呀,让我去替他们杀人?”
凤九霄哈哈一笑:“别激动,开个玩笑嘛!”
林勇鹏见曾咏脸色难看,也赶紧陪笑道:“玩笑,就是玩笑而已,曾兄不会当真吧!”
曾咏悻悻地道:“玩笑岂能乱开?现在你我深入西北,连城一直虎视眈眈,我们此时戮力同心,相互之间不能有任何猜忌,否则一旦大家心存芥蒂势必影响团结,会给连城造成可乘之机!所以这种玩笑尽量不要开!”
林勇鹏一听不禁肃然起敬:“曾兄高见,林某一时糊涂,还望曾兄见谅!”他拿得起放得下,知错必改,“林某久在军中厮混,粗鄙玩笑开惯了,所以说话随意惯了,考虑有欠周全,还望曾兄恕罪!”
曾咏急忙一抱拳惶恐道:“林兄哪里的话?自家兄弟我才直言不讳,本来你们开个玩笑我过于较真已经显得我心胸狭窄,再去斤斤计更让我无地自容,林兄若再客气可折煞兄弟了!”二人相视一笑。
凤九霄突然拔刀!
刀光一闪,一蓬火星突然自胸前数尺凌空爆炸,众人的眼睛被爆炸引发的强光刺激得几乎有些瞬间失明,同时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只见凤九霄座下骏马竟然连退三步,然后一声悲嘶口吐鲜血轰然倒下!
却是一箭飞袭凤九霄!
虽然一刀格开,但势大力沉却将座下骏马震得五脏俱裂!
凤九霄虎目圆睁望着百十丈外!
暮霭沉沉中,影影绰绰,似有黑压压一群人!
这一箭,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远超晋中常二!
若不是自己心生感应本能以秋水宝刀挡住了这石破天惊的一箭,只怕自己身上就会出现一个透明窟窿!
所谓金刚不坏之体,自然可御寻常刀剑,但对上江湖十大神兵或十大名弓也只能是“有多远跑多远”。常二都号称专破“金钟罩”和“铁布衫”,凭的就是“落日弓”这种上古神兵利器!这人手中必定持有上古名弓之一,破金刚不坏绝对不在话下!
曾咏望着重重迷雾,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马,瞳孔收缩,杀意汹涌:“他们来了?”
凤九霄道嗯了一声,轻抚着已经倒在地上的骏马,它的眼睛瞪得很大,已经没了呼吸,凤九霄轻抚它的眼睛使其闭上,想到它这一路相随,忽然间毫无征兆地离自己去,心中不禁一痛!这匹极具灵性,与凤九霄配合极其默契,凤九霄缰绳一动,它便知道凤九霄的心意,是进是退,是左是右,是急是缓!他早已经将它当成了朋友。看着马儿尸体渐渐冰冷,他心中杀机渐起,语气平淡却寒意逼人:“刚才那人凝聚了十成功力方能射出这一箭,他暂时再无第二箭之力,我们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