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一章 迷雾山(一)(1 / 1)阿悠的画室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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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当宁惜手中「秋露」第三次被击飞离手,沈轻柔低声说道,顺势一抓夺下了少年另一手上的「春霜」。

你为什么抱歉?宁惜心想。为了你忘记留手吗?二师姊就从不会为此生出歉意。

月牙弯弯,雾气如同山名所示般笼罩着迷雾山脉的上空。西去路上的第一站迷雾山作为山脉主峰,浓雾终日不散,每当雾气遮掩前路,山中群盗便现身大道之上,手挥粗铁制刀劫掠来人。水路安稳,沈轻柔却坚持非行山路不可,是故两人快马加鞭,只于晚间用饭歇息。

每夜吃过沈轻柔带来的竹筒饭后,宁惜也要求大师姊与他陪练。他记起老头子说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有道理可说,可是他修炼阴卷近十年,王潼秀和谢琰则修行不过数月,教宁惜如何甘心?于是每日纵马奔腾,宁惜大半心思放在真气运转上,几次险些跌下马来。

但问题不在这上。

宁惜接过大师姊递来佩刀,自去拾回秋露。单纯蓄养真气有其限制所在,每个人气海的承受能力各有极限,而宁惜不认为自己能在短期内冲破这道瓶颈。当然,这是因为「阴阳逆换之术」的缘故——宁惜是世上唯一练全了阴卷三大禁术之人,是故满门只有他一人嘴唇转紫。他付出代价可谓沉重,此刻却不知这是否值得。

不管如何,这让宁惜真实战力陷于停滞,进展与修为提升渐渐割裂。三大禁术对实力的禆益未显,按老头子推测,至少得等到十年后才会见功。因此交起手来,他与两位师姊差距明显,远甚于与谢琰间的杀力相差。

沈轻柔甚至没用上兵器,单凭空手就屡次击飞宁惜双刀。他毫不怀疑她周遭的雾气从中派上了用场,多次附在九子楼楼主的十指上,保护女子不为锋刃所伤。甚至当她夺过「春霜」之时,宁惜瞧见大师姊手掌上的雾气由灰转黑,拉扯力道瞬间暴涨起来,乘他不在意间一击得手。

为时短暂的切磋中,沈轻柔不曾如黄梨般让宁惜感受到死亡的威吓——杀力并非黄叶轩主人最强的一环——也因她一直留有余力,黄梨出剑时却毫无保留。但大师姊的修为无容置疑。她年少时的陪练对象是盲大师,那位全无感情的前少林僧人,手中木棍看似平平无奇,却击击足以致命。

没想到与二师姊对练,反倒是不完美的一着?宁惜觉得这样想也太对不起二师姊了。三秀过份熟悉彼此的招式术法,难以模拟实战时互不相知的情形。

大师姊相比二师姊,无疑是更好的过招对象,据传她已练成「里暗」……那是《黄庭》阴卷的无上秘法,地位远高于三大禁术,就连老头子也因本身功法冲撞,不曾练成。若传闻属实,或许大师姊的战力能够超越二师姊……但单论杀力,黄梨的剑始终更强。

神火堂听从大师姊的意旨行事,宁惜心想,但在黄庭城里应伊迩只怕她。江湖震慑于宁怜遗下的刀剑,胜过任何一位儒家君子的道理。

宁惜在一棵树旁解下佩刀。乘着沈轻柔回到营账更衣,他跑到后头小溪处,脱去白袍,跳进水中。冰凉的触感覆盖全身,宁惜满足一笑,伸手到脑后解开发带,洗净一头秀发。孔雀南下路上均有大小城镇,不惯野居,没法沐浴更让宁惜后悔此趟西行。

长发到了夏日总是难免油腻,是故宁惜洗发从不间断,先是以水洗净,回到岸上,再把檀木香油揉在满头青丝上。他穿回白袍,佩好双刀,只见沈轻柔站在不远处树下,满脸玩味笑意。

「你从前和白霜两人出行,沐浴更衣也是这般全不顾忌吗?」沈轻柔悠悠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日我就命许七巧先行一步,不碍你与顾小姐卿卿我我了。」

宁惜不愿回想和白霜的那次出行。「我和雾月不是那种关系。」

白霜离开前两人亲密无间,宁惜甚至为她出席叶想容的茶会,只有她们四人在座的那种。就是在那里,他头一回与王潼秀说上话。谢琰见了他想来不会高兴,脸上欢笑却以假乱真。

而叶想容,那天则一反常态地提起了宁怜。

宁怜死后,正是其时正当盛名的小黄门为她办理后事,纵使没有遗体,她却带来了宁怜的刀剑。都城动乱过后,叶想容的到来再度敲响了丧钟,犹如无常鬼的脚步声。

没有在世之人能杀死宁怜,事后谢青阳对宁惜说道,然而凡人终有一死。从阴阳家裴氏练气士从「真璧」中预见宁怜之死的一刻,她的命运已然注定。

命运。宁惜悲哀地想。只听沈轻柔又说道:「如果顾小姐雕成了木人,我们四人便成了同门。早点弄明白对大家都有好处。」

「我一直也明白。」我确实看得很透彻,比雾月自己更了解她的心思。但没有人能看透自己。「我不觉得这样对她有益。在我看来,我确是从来也没做过火。」雾月不是白霜。宁惜却不知道认清这点对两人而言是好是坏。

「有益与否会随着时间变化,惜惜,切记塞翁失马,没有人能看透未来。哪怕是坐拥『真璧』的南阳裴氏也只能预见命运,命运却绝非必然发生。」大师姊似乎读懂了宁惜心中所想。「真实远远比一时利弊来得重要。当无数道路放在你面前,请你记住,总是选看似最远的那一条。」

沈轻柔笑意中带着点自嘲,忽然转移话题说道:「我没想要那侧眼睛。早在十二年前,我便有过机会,其时我年岁轻,更能受住眼睛反噬,机会落在我的面前。是师父劝我放弃它,并提醒我天人之眼的诅咒。」

宁惜觉得大师姊这夜颇有异样,一语挑明宁惜多日来的顾虑。「惜惜,紫金瞳会认定命中注定的主人,对非原主则苛刻无比……这让像我这样的人也不得不相信命运。你能抓住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吗?」

白衣年轻人想起了白霜。「不能。」宁惜喃喃说道。「无论我们如何乐观,命运就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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