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墨涵的居所是一座玉砌小楼，外形仿如袖珍版的纸墨楼。众人入内，早有三位书院君子，一位僧人，两位道人在内等候。道人们见了麻衣，当即见礼。

大方桌上堆满羊皮卷宗。宁惜注意到底下还压着三两片竹简。她也太不小心了，他心中抱怨，只是料来此刻房中，也没人敢翻岳麓山主的物事。

头个说话的是少林僧。「住持数天之前已至湘境，此刻据报与聂掌门并力西进，抗击肆虐狼盗。临行之前，住持传下令旨，命我少林八百门人尽听沈小姐调配，直至住持功成回师。」僧人在沈轻柔面前态度恭敬。

「甚佳。」沈轻柔语带笑意，丝毫不显宁惜所素知师姊对于冷荷的不满。「按住持的话说，诛灭狼匪正是住持降世天职，沈某岂敢越俎代庖？一切依住持行前交代便是。」

然而就在迷雾山中之时，沈轻柔已是点到即止对宁惜抱怨过。「冷荷似乎真以为自己是金蝉子转世，降魔伏妖全是一人功业。若是如此，至少师父当年没瞧出他的天大来头。」

此刻自不必提。「住持与聂老儿同行，可有他人伴随？只怕遭了那老儿的毒手。」宁惜问那僧人。

麻衣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就给聂老儿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我们这位出手不留情的住持大师使阴的。崆峒不过是个玩毒的九流门派，若非瞧在谢先生与聂锋是旧交，今日焉能位列五院？」

僧人却较为审慎。「多谢宁公子关心。住持近年来修为大进，既有把握挫败狼山，绝不会折在鼠辈手中。」

麻衣眨了眨眼，忽然问道：「莫非冷荷已修成了『金刚不坏体』？据传那是佛门的无上秘传，与道家仙人无垢之体齐名的神通，修成后得以辟谷三年，体魄与陆地神仙无异。」

僧人摇头说道：「世间自宁怜宁小姐死后，焉有如此通天神通。」

麻衣哼了一声，说道：「是吗？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大师说明白了。」

宁惜从没见过麻衣这般小气，大概是这位道家掌教没练成道门仙人琉璃身的缘故？可是那放在今世原本就难若登天。除非宁怜在世……

只见少林僧微一犹疑，终是沉声说道：「住持自年前夜观春霜，闭关多月，终于冲破心关，修成『无相神功』。」

房中众人均是一惊。就连三位如道学先生般面无表情的儒生，脸上也变了颜色。麻衣道人更是眼神阴冷，向沈轻柔望去。

沈轻柔柔声问道：「既遇幸事如此，为何住持却不向沈某人说上一声，也好备礼道贺？少林八百门人，唯有住持一人得此成就，那也是不下于人间成佛的创举了。」

僧人淡然说道：「住持初时修行此功虽是感悟所致，却只为击败『狼王』任浪来，不愿惊扰江湖上各位同道。此刻命小僧提起，不过是请各位勿要为住持担忧。」

冷荷不愿我们插手与任浪来间的一战？宁惜相信这定然惹怒了大师姊。然而沈轻柔依旧不动声色，说道：「住持既已身负五百年来无人练成的神功，自是马到功成，我等自然尊重住持的意思。」

僧人作了一揖，不再言语。

虞墨涵向一名儒生打了个眼色。儒生会意，上前作揖说道：「虞山主日前按飞蝉传来的狼山行军图，领书院众人设伏东境，一番苦战，成功重创『蜂狼』林幼羚，『座狼』金凌欣的主力部队。此刻狼骑溃散，匪首逃回狼山，实乃江湖正道一大胜利。」

宁惜眉头一皱，这人全不像在外所见的岳麓士子，满嘴废话，怕是存心要讨大师姊的欢心。果然虞墨涵颇为不悦，说道：「谢过同窗交代情形。此战大捷，全仗书院及分院诸君作战英勇，在下不敢独领其功。」

那儒生全不知机，正欲歌功颂德，旁边同窗连忙一个眼色制止。虞墨涵轻叹一声，请众人在桌边坐下，沈轻柔微一推辞，便即落座主位。

宁惜正好坐在那几片竹简前，心中虽是好奇，然知院中规矩森严，不敢妄动。这一瞥间，却见「应伊迩」三字细如绳墨，落在竹简边上。乘着众人注目虞墨涵翻找地图，宁惜眨了眨眼，飞快把竹简收进袖里。

只见虞墨涵摊开荆州全境地图，指点山水，以及迷雾山脉九峰来往道路所在，何处设有哨站，何处已被狼群占据。

宁惜忆起当日王潼秀所示法宝「锦绣山河图」，天下十三州气运消长清晰可见，不禁疑心。何以老头子储物室中百宝群集，贵为儒家重镇的岳麓却贫寒得撑不起门面？更勿谈与仙家法器「放眼皆是」的王氏相比了。

所幸纸图仍足应用。虞墨涵直指狼山于黑水沿岸势力遭到西来抗狼的江湖武人重创，短期之内难以再度东进。而且据飞蝉情报，「少狼主」任青已离山多日，或已出外迎接「狼王」任浪来。

「群狼无首，正是我辈先发制人的好时机。」沈轻柔沉吟说道。「我不打算把聂掌门算进计划中，崆峒的变数太大了。而且我也请麻衣掌门多加注意聂家父子的动静，如有不妥，还请从速告知沈某人。」

麻衣点头笑道：「贫道不喜老儿久矣，自会时刻留神。」

宁惜取了竹简，便不敢与虞墨涵眼神相对，垂着眼眸不语。正听得师姊谈起聂锋之事，宁惜便联想起西门宜，西门宜的发小顾雾月，一时没把众人话声听进耳内。

思绪初回此间，下句话便是听其中一位武当道人说道：「狼山此刻由『老狼』丁俨主事，此人率性谨慎，以致几轮东侵以来始终保存主力。是故狼山实力，并非如目前所示般贫弱。」

宁惜抬了抬头。那道人显然见识不低，一步步分析道：「狼山号称三千悼亡骑，实数当在七八千，以致上万之数，老狼韬光养晦而已。近年来少狼主暗地吸纳各路牛鬼蛇神，山上高手之多，足与一方大派相提并论。若与之正面冲突，损折定当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