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脩背靠箱子,很郁闷:“活见鬼了,他们都放下监督训练兵的工作,跑出来度假了?”
格子衫仿佛没听到雷脩的话一样,一声不吭,他蜷缩着身子,双臂抱膝,整个人受冻似的瑟瑟发抖。
雷脩对他这样的反应很奇怪,忍不住问:“你怎么抖得跟抽风一样?”
“我控制不住,”格子衫磕磕巴巴的,“我……”
雷脩想到他那副略显胆小的性格,觉得他应该是被教官们吓住了。雷脩道:“我能理解。不管是他们强得不像人的实力,还是他们训练我们的那种动不动就让人累得躺上几天的方法,都要比恶魔可怕多了。”
“不,我的意思是……”格子衫依然前言不搭后语,“大哥你……”
“你不明白的……”
雷脩并未在意:“我懂我懂。这是本能反应,我现在也跟你一样提心吊胆。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人的?”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两只眼睛天天看天,号称人肉望远镜,可是我根本就没看到。你总不会跟我说你真的有超能力吧?”
“那是因为!”格子衫声音忽地响亮了一些。
雷脩本就没有刻意追问的意思,甚至还特地想要用玩笑话来安抚一下格子衫紧张的情绪。可听到格子衫语气变得稍显认真,他还以为格子衫要抖出什么情报来,于是侧耳聆听。可惜,到了最后,格子衫并没有把话接着说完,胖子长长叹息一声,重新回到跟漏气皮球一样的状态。
“不管了,能躲一茬是一茬。”雷脩道,“还有你,别跟抽风一样了。任这些教官再厉害,我们还都没被发现不是?当务之急,应该是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格子衫被雷脩的话点醒,并道:“可如果他们老是在这附近逗留的话……”
“那这些人就真是吃饱了撑的。”雷脩一口否定,“他们在这里逗留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在废铁碎块下面,找有没有人掉了钱?”
然后他解释:“放宽心,这些人出来肯定有事。要么就是跟黑钢卫士一样吃巡逻饭去了,要么就是去主柱上头,调查异响源头,保家卫国去了。等他们一走,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想办法过了砧武门。”
“这些教官如果有公务在身,肯定急得很,”雷脩咬定,“所以腿脚肯定也不会慢。”说着,他偷偷摸摸地把脑袋向上探。
可还没等他探出半张脸,眼前就突然昏暗了下来。放在最上面的李子箱,也被这突如其来,像一座小山丘般的阴影罩住。
雷脩一抬头,只见一个大块头的中年男人,用一双闪烁精光的眼睛从上往下盯着自己。他肌肉结实,从内部把衣服撑的严严实实,隔着布料,肌肉线条也很清晰。
中年男人生着一张方脸,留着平头,厚嘴唇,大鼻子,皮肤黝黑。
这个样貌,雷脩熟悉得不得了。他正是训练基地中,被训练兵们私底下划分到“中立派系教官”当中的杜格巴。
“杜格巴教官!”雷脩失声叫了出来。
一旁,格子衫也吓得抽了一口凉气进肚。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在别人的水果摊里做什么?”杜格巴挥手就把李子箱打翻,揪住雷脩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该不会想偷东西?”说话间,一脚踢翻格子衫身边的李子箱。
纵然格子衫的体型比雷脩宽了一圈,可杜格巴仍然毫不费力单手把胖子从地上拎起。
雷脩心说当然是躲你们啊,然后用力拍打杜格巴手腕,想从半空中挣脱。
杜格巴眼力尖锐无比,打从他看见雷脩二人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们身后背着的训练用一文字。
他也看出雷脩想要解释什么,于是开口:“训练兵?”
这话一出,雷脩哑火。
“想解释的话,就到能让人看得见的地方。”杜格巴掐着二人走出水果摊,刚到了外面,他就像扔物件一样,把格子衫整个人抛了出去。接着轮到雷脩。
虽然他们是被杜格巴以纯粹的臂力给甩出去的,但雷脩还是体验到了如同飞一般的感觉。他和格子衫,一前一后,足足从水果摊门前的位置,一直飞到外围道路的正中央,才终于双脚落地。
尽管雷脩和格子衫作为训练兵,双双都受过军事化训练,落地之后并没摔倒,可是双脚还是因强大的惯性止不住地向前踏步,直到踏出十步之后,才总算重新掌握身体平衡。
杜格巴这时已经站在二人身后。他抖了抖肩膀,然后重新把手从棕红色的斗篷下伸出,张开五指,两只手的手心里,各放着一只蓝色的虫子。
这虫子长得椭圆,虽然身子非说,但脑袋极小,在身体两侧,各生着三对短小的爪子,而在它整个躯体表面,缠绕闪烁着电流。
不等雷脩二人反应过来,杜格巴已经把蓝色的虫子拍在二人背部。
蓝虫在接触到雷脩和格子衫后,它的身体“噼啪”一声,变得四分五裂,数根细如毛发的白色丝线从内部出现,朝四面八方伸展。
很快,丝线就在二人的身体外围形成了多个线圈。接着收缩。二人的胸口处、腹部连同双手,以及大腿的位置,就像被绳子困住了一样,被绑了个结实。
丝线将二人捆住之后,上头出现电流。瞬间,麻木和疼痛就侵袭了二人的身体。
“抓到两个训练兵,各位教官,来决定该如何处理他们吧。”杜格巴对其余三位教官说道,他们都已经站到附近。
三人中,唯一一名女教官首先上前:“挣扎越厉害,电流功率就会越大。乖乖别动,对你们才是最有利的。”
雷脩本来就被这丝线电到舌头发麻,有些说不出话,现在听到有人提醒,立刻照做。果真,在放松身体以后,电流立马就变弱了。
“咦?”女教官看着头快要埋到胸口的雷脩,忽然觉得他的样子有点熟悉,“你是……”然后又上前靠近了些。
这站近一听,雷脩也觉得这位女教官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抬头一看,一位短发大美女的脸近在咫尺。倒三角脸,红唇,挺鼻,紧贴额头的七三开的刘海,外加那双无时不刻散发凛冽寒芒眼神的丹凤眼。“蕊兰教官?”雷脩瞪眼。
蕊兰也是满肚子问号:“雷脩?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雷脩心虚,眼睛不知该往哪放,“一言难尽。”
杜格巴道:“因为迟到了,错过了最终测试,所以干脆连脸面都不要,去趁火打劫偷东西?”
雷脩想大喊反驳,可是想起自己的样子的确就像被抓了现行的贼一样,话到了嘴边,底气却不足。
“我们可没干坏事。”雷脩转头道,“格子,你也说句话。”
不转头还好,一转头,雷脩发现,格子衫身上的电流居然一点都没减弱。胖子的身子抖得更严重。
另外两名男教官走上前,格子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蕊兰道:“不是让你不要乱动了么?”看着杜格巴,“不论是非与否,或是真实的缘由是什么,杜格巴教官,你都不应该对训练兵这么粗鲁,更不应该用‘电虱’这种类属正式规格的5号武器束缚他们。”
杜格巴一向就事论事,面对蕊兰的恼怒,他也丝毫不改作风:“你害怕从‘电磁耗牛’身上取的虱子会伤着他们?还是说,因为他们是你执教过的训练兵,所以护短,对我提出的处理他们一事感到不满?”
蕊兰回道:“你说的‘处理’,是指在确认他们确实在干非法勾当的情况下,才能成立执行的。”语气逐渐转冷,“倒是你,没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亦或是你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们在做?”
蕊兰维护雷脩的立场不禁让他心生愧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也非常庆幸能在这里遇上她。
这时,另外两名雷脩都不认识的男教官中,走出一人,上前制止:“杜格巴教官把正式规格的装备用在训练兵上确实有些不妥,但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两个训练兵形迹可疑。若非他们躲在无人执守的水果铺里,仅仅只是因为迟到而被我们撞上,那根本就用不着把他们像现在这样揪出来。”
“拐弯抹角的……”蕊兰“啧”了一声,“波特诺切瑞教官,你想站在他那边?”
“只是作为同僚好心提醒,请保持身为教官的客观立场。”波特诺切瑞道,“你刚刚的言论,的确有些过于偏袒这两个训练兵了。”
蕊兰“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别让我重复,要说话就直接点!别委婉得不像个男人!”
雷脩心说惨了,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等于完全火了。
“偏袒?”蕊兰一指雷脩,吓了他一跳,“就这么明着跟你们说吧,我何止是偏袒?我可以直接用教官的身份保证:我手下这个叫雷脩的训练兵,绝不会做任何肮脏见不得人的事!”
雷脩首先是一愣,下意识认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揣摩一番,并咬了一下舌头,用疼痛来确认自己真的并非做梦之后,才讪讪地接受了这个防不及防,仿佛一个大红包砸在自己脸上的梦幻般的事实,然后,被人所信任的满满的幸福感,一下子自心头涌出。
要不是有外人在,外加被绑着,恐怕他现在已经上去抱着蕊兰的大腿抹鼻涕了。
“仅仅只是对其中一个保证?”杜格巴道,“另一个呢?你们之中还有没有站出来为他做保证的?”
这么一说,雷脩才意识到,运气好的人,现下只有自己而已。眼看无人袒护格子衫,雷脩开始为他担心。本来还指格子衫能说些什么,好为他自己开脱,可格子衫跪地不起,牙齿打颤,额头上汗都渗出来了,这种样子,别说解释,恐怕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雷脩咬牙,心说豁出去了,然后便如实交代一切:“我们两个在这一层遇见之后一直待在一起,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没做任何偷盗之事。之所以躲着你们,真的只是因为迟到了,又撞见你们从里面出来,为了躲开你们,只好随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没有其它任何目的。”
一个语速不紧不慢,语气不冷不热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可是你的保证又值几斤几两?又有几分可信的价值呢?”
一直没说话的那名男教官这时终于靠了过来。
雷脩看着这个生着暗红色卷发,从额头到右侧颌骨留有一道丑陋疤痕的男人:“教官,刚才蕊兰教官不是表示过,而且我们也解释过……”
“这就能代表我一定要相信你说的话?”男人一说话,伤疤就像一条虫子一样在他脸上扭动,“既然你是蕊兰的手下,又得到蕊兰亲口保证,那我也就不多嘴了。可是,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区区一介训练兵,什么时候有资格为别人做保证了?”
除了傲慢和自大,雷脩也从他的话中隐约察觉,可能找茬,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可是为什么?自己明明就不认识他。
蕊兰转眼盯着他:“你什么意思,特瑞·帕德教官?”
“我是指,已经捡了便宜,就应该学会卖乖,而不是在这里叽里呱啦,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特瑞·帕德看都不看蕊兰一眼,直勾勾地盯着雷脩,“你现在,可是连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雷脩有些恼火:“难道我连说实话都有错?”
特瑞的眉头微微向上一提,随后吊起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实话?谁知道呢?”然后,看向格子衫,“你不是自己说,刚刚才认识他?”
短暂的沉默。
“不会吧?”雷脩下意识出声,“你是?”
特瑞的表情已经印证了雷脩的想法:“说起来还真是丢人。”
雷脩感觉有些不妙。
特瑞用特有的口吻继续说下去:“对,我是这个废物的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