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靖翻过第二排过道，来到地势更低的第一排过道上，他翻上墙头，用食指比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当机械运作的声音响起，第一排围墙开始下降。

照靖顺着收纳进底下的围墙，步入集合广场。

人群自动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

路克特也离开了第二排过道。他单手支撑围墙，身体腾跃，从第二排的围墙后面跳下。

照靖每向前移动一分，他面前的人群就会散开一分。众人顺着照靖目光看，视野中，是站立着的一动不动的锐勒三人以及蔺博、截寸二人组。

此时此刻，跟着5人同样慌张的，还有站在两派围观人群稍微靠后的克霍兰。

“这帮蠢货！怎么会被发现的？”克霍兰在心中愤然怒骂，觉得二人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连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的事都办不好。

如果只是被拒绝，那倒好办，直接回来不就行了？可偏偏却被院长发现。这下倒好，不仅引起了院长的注意，还把他本尊从围墙上引了下来，这明显就是要追根究底。

况且，自己不是已经告诉这两个废物，如果失败就立刻回来的吗？他们都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

“要我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么？”照靖发问。

“没，没有，”照靖的眼神让锐勒结巴得话都说不全，“我们没……”

“那么你们一个个脸上一会阴沉一会明朗，是在相互说着床前恐怖故事？”照靖道。

路克特赶到。他在照靖身后停下。

另一面，雷脩也挤开人群，扒拉着来到靠前的位置，然后把脑袋从两个训练兵贴在一起的肩膀上探了出来。一看清是二人组和序列第三的锐勒发生纠纷，他“嚯”了一声，眉毛一扬，心说你们直接打起来才好呢。

“我再问一遍，你们在讨论什么？”照靖质问，“如果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你们现在立刻就会失去资格。”

他是认真的，听见的人都这么认为，照靖没在开玩笑。

接着，蔺博抢先开口，把大致的过程说了出来；锐勒那边也一样。至于一些关键的部分，双方一致，选择掩饰。

但是，矛盾很快显现。

二人明明口口声声提着结盟，可是双方的态度和说辞根本就凑不到一块。

“现在就开始结盟了？”雷脩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还没对接好，被抓了个正着，真是比拉屎不带纸还要悲剧。”

相比雷脩事不关己的心态，克霍兰可就没这么好受了。虽然二人组暂时还没提到他的名字，但看照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估计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既然你们承认有结盟之意，但你们又互相指认，说双方的说法完全不同，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你们这样的行为判断成在互相算计呢？”照靖道，“你们知道在我眼皮子底下相互算计，代表什么吗？”说着看了路克特一眼。

锐勒和二人组似乎明白了什么。

照靖之所以会看向路克特，就说明这事跟路克特正在宣布的禁止事项有所关联。而一旦触犯禁止事项，无疑会被淘汰掉。

“我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照靖又道。

深知后果严重性的几人立即开口否认，说绝对不是在算计。说着说着，连帮对方辩解的话都说出了口。

“那么，”照靖对他们的辩解视而不见，“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们？”

几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人群中，克霍兰握紧拳头。

“说还是不说？”照靖平静问道。

锐勒和二人组闪电般做出反应。

“是克霍兰！”蔺博大声道。

“序列第1的克霍兰！”截寸同样大声道。

锐勒则更直接，他在发现克霍兰之后，直接抬手，食指利箭般凌空指向克霍兰。

人群“唰”的一下分开。分开的道路末端，克霍兰面色铁青。一干手下站在他的背后，一个个神情木讷。

眼看躲不过，克霍兰自认倒霉。他心想，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干脆敞开了说，说不定还能顺势化解危机，反过来说，如果在这里怯步，自己在手下这帮人心中的威信，一定降低。

再一想到排在他后面序列的训练兵，因为今天这事而戳他的脊梁骨，对他冷嘲热讽，那场景，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克霍兰当即下令，让手下们全部跟上，接着硬着头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顶着照靖的目光迈开步。

人群中，雷脩见克霍兰一副吞了死虫子的模样，心中大快，同时又想，人还真齐啊，刚才高高在上的一群人，现在倒是一个不落全出场了。但随即，看到走在末尾的格子衫，还有那个戴着眼镜的阿藏，畅快的感觉一下就又消散了。

“是你建议结盟的，对吗？”照靖问。

“是我。”克霍兰正色道，“但我绝没有让蔺博和截寸暗算别人。”

“那你是准备一同暗算这5个人？”

“您什么意思？”克霍兰听出话中有话。

“你不是对他们两个人说了不一样的话么？”照靖指出，“所以他们双方的态度才会不一样。”

“啊？”克霍兰不懂。

“跟其中一个人说第一种计划，再跟第二个人说另外一种计划，”照靖道，“用挑拨离间制造矛盾。”他扫视无言的三人，“就算和平解决，也会因为精神上的隔阂从而使彼此间的信任消失。”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克霍兰忍不住道。

“嗯？”

“我……”克霍兰突然看向锐勒，“我并没有和锐勒沟通过啊？”

“什么？”二人组诧异。

“你开什么玩笑！”锐勒怒道，“你撒谎！”看向照靖，“院长，他在撒谎！”再转向周围，“这个序列第一的家伙，他在撒谎！”

“这还真是奇怪了。”照靖看着锐勒道，“克霍兰·里恩说没有，可是听你的语气，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副市长！请您相信我！”锐勒大声说。

“我相信证据。”照靖道，“既然关键人物都在场，你们何尝不自己给自己证明一下呢？”

锐勒冲着克霍兰吼道：“快说，你刚才是在撒谎！快告诉院长，是你在测试之前就邀请我结盟的！”

“是谁？”克霍兰看着仿佛要吞人的锐勒，“谁跟你说的？”

“你他妈的！还装！”

锐勒就要上前。白影闪现，路克特斗篷摆动，一只胳膊便把他拦下。

克霍兰回头，看着一帮手下：“是谁？谁用我的名义干的？”

无人回应。

“格子衫！”克霍兰首先质疑胖子。

胖子一惊，立刻摇头。

“阿藏！”

眼镜男低下头，颤颤巍巍说：“不是……”

锐勒道：“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啊！拿差生当替死鬼，这种手段可太老土了吧？”他的手指，径直停留在克霍兰身后的唯一一个女性身上。

“漫儿？”克霍兰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当锐勒指着她，她自始至终又一言不发，再加上现在她那张脸蛋已经快埋到锁骨里面去，这样的景象，想保持镇静都难。

“你做了什么？”克霍兰强忍紧张，“又跟他们说了什么？”

“看来，暗算一事，是真有其事了。”照靖看着孜漫儿的反应道，“失去资格的会是谁？”

克霍兰慌忙看向照靖。

“院长，听我解释，我并没有要陷害人或暗算人的意思，我只是让蔺博跟锐勒洽谈结盟的事，其中的细节，还有锐勒说的什么‘早就已经说过这样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

照靖静静地盯着他。

克霍兰又回头，双手攀上孜漫儿的双肩：“漫儿，快跟院长说，你没做过这样的事，快点澄清！”

“淘汰他们……”孜漫儿的声音微不可闻。

克霍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说什么？”

“因为想要淘汰他们。”孜漫儿重复。

“为什么？”克霍兰一边说，声音一边增大，“为什么你非要这样说？为什么你非要承认？为什么你要背着我做这样的事？”

他逐渐失控。

“为什么啊！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余的事情！”克霍兰忽然猛摇孜漫儿。

“为了你啊！”孜漫儿抬起头，“如果不是为了帮助你，我怎么会去做这样的事？”

克霍兰松开手，强撑微笑：“那你快说，不是我指使你去做的。”顿了顿，“而且，你为什么要私自行动，为什么要骗锐勒，说这是我的意思？快跟院长和大家解释，不是我要你做的，好不好？”

“我只是想……”

克霍兰露出期待又急切的表情：“说，继续说。”

“我只是想用这种方法，帮助你淘汰掉对手啊……”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孜漫儿脸上。

“臭女人！谁让你说这些了！”克霍兰额头上的青筋毕露，“快给我解释！说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跟我克霍兰无关！”说着又要抽她，“快说！”

雷脩感叹他也真打得下去，这要是换了自己可做不出来，不说别的，就光孜漫儿的那张漂亮的脸，就让人下不去手。

好在，路克特及时制止。他揪住克霍兰的衣领，像丢小鸡一般扔开数米。这才没让巴掌再次落在孜漫儿的脸上。

“不用她来解释。”照靖道。

“您相信我了？”克霍兰黏过去。

照靖抬手，打断了想要开口的锐勒及蔺、截二人：“我只相信证据。”放下手，“你的队友们不都在这里吗？为什么盯着一个人呢？”

照靖看着以拉奥·G为首的一群人，对克霍兰道：“有没有人为你证明，你跟这次的暗算事件一点关联也没有？”

“当然！”克霍兰道，“我的手下们可以证明，这全部都是孜漫儿一个人的主意，跟我无关！”

他信誓旦旦走到拉奥·G等人的身旁。

然而。

等了良久，克霍兰的身后，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克霍兰回头：“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沉默？”

“G？”他挨个喊道，“巅洪？勃本？”

拉奥·G昂着头，嘴角上扬；巅洪磨着牙齿，嘴角上扬；勃本用手指拨弄着衣领，嘴角上扬。

三个人虽然都在笑，可是看着克霍兰的眼神却很冷漠。

“喂，开玩笑吧？”克霍兰表情变得僵硬，“说句话啊你们？”

接着，他僵尸一般的表情像融化般逐渐扭曲。

”快说话啊！”克霍兰情绪失控得更厉害，以至于嘶喊时破音，“快说话为我证明啊，你们这些蠢货！”

他的那群队友，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相信我啊！克霍兰一副央求的丑态，完全没了先前的傲和硬气。

“队长……”阿藏开口，声音轻得不得了。

克霍兰抓住救命稻草般，脸上满是迫切：“阿藏，你愿意证明，对不对？”

“我……”阿藏看了拉奥·G一眼，又低下头，“对不起。”闭上眼睛，“我们不能用测试资格，来为一场完全没有保证的赌局作筹码。我们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我们不能为你证明。”

“有人为你证明吗？”

拉奥·G、巅洪、勃本同时出声，就连格子衫也小声嘟囔了一句。

照靖点头，看着如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克霍兰：“事情明了。克霍兰开局耍了小聪明，想要提前结盟，但是身为同僚的孜漫儿与他沟通不当，私自行事，对锐勒和蔺播传播谎言，触犯了欺诈条例。”

“克霍兰虽然说并非自己意愿，但是无人为你证明，所以现在只得把你看作孜漫儿的同犯。”

转向二人组和锐勒。

“至于蔺和锐，虽然是被动方，但是你们轻信谗言，私下结盟，并暴露了你们想要暗算他人的想法，再加上与孜漫儿和克霍兰有联系——”

二人组和锐勒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但这并不能阻止照靖。

“我宣布，”照靖接着道，“立刻剥夺这4人的测试资格！”转头对路克特道，“以给予驱逐主训练基地的惩罚，立即执行！”

“不——”

凄厉的声音划破空气。

“你们这群臭苍蝇！”

忽地，地上的克霍兰从喉中发出比野兽更可怕的嘶嚎，当他站起来的时候，那张脸宛如变形的树根，狰狞恐怖。

那柄与黑钢式相仿的训练用一文字，这时已经被他握在手中。当他举起刀刃，劈向孜漫儿的时候，核心已经开启。

黑色刀刃上，波光流转，隐约有淡淡的紫色雾气升腾。

“毒气组件！”雷脩一眼认出。

训练兵们立刻摆出迎击态势。有的后撤，有的分散，有的则直接取下了武器。

但仅仅眨眼的功夫，不等训练兵们完全散开，众人就听见“叮”的一声。那是铁器相撞所发出的声音。

随即，克霍兰的武器从手中脱落。接着，这个已经濒临疯狂的序列第一的训练兵，就这么跪在了地上，左手掐着已经变形骨折的右腕，杀猪一样哀嚎起来。除了克霍兰掉落的武器，他的身旁还有一把普通的训练用一文字。蓝色的一文字的刀刃已经插进了地面。

众人朝白影闪烁的方向看。

只见路克特站在那，整个人仍然保持着甩刀离手的姿势。他身旁，站着一个已经吓到不能动的训练兵，而那柄丢出去的一文字，正是他的武器。

“又是这种感觉。不管是黑钢卫士，还是特瑞·帕德或老路，为什么每个人的身体都有这么大的力量？”雷脩眯眼。

路克特直起身子，朝克霍兰步步走去。

克霍兰像见鬼一样，摔倒在地，大叫着朝后爬去。

“看见了吗！”路克特的声音仍然清晰，“这就是最后我要说的禁止事项！”他拾起核心还在工作的黑色一文字，一拳打在护手部分的核心处，一文字的光芒即刻消失。

“千万不要被我们看见，你们在下层出现狩猎、欺诈、设计、暗算人的现象！”路克特双手从刀的中间用力，一文字就被掰成两截。随后，指着克霍兰：“这就是下场！”说完，回过头。

“你们也想试试吗？”

蔺、截二人组和锐勒在路克特的注视下，浑身颤抖着走了过去。

路克特一把拎起克霍兰，带着一群人就朝集合广场的正门方向走去。

被剥夺资格的一群人像囚犯一般从众人面前经过。

雷脩看到二人组和锐勒三人脸上的不甘，在这之下，还有一股被路克特震慑到的恐惧。

照靖对此没发表什么态度，只是让大家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于是，众人开始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恰好，雷脩这时与孜漫儿擦肩而过。

“真是悲……”

还没在心里感叹完，他忽然在孜漫儿的脸上察觉到异样。

“我靠，她居然在笑？”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雷脩还是真切看到了。

雷脩下意识找寻克霍兰的手下们。随后，他发现，拉奥·G、勃本、巅洪的脸上，也挂着和孜漫儿相同的笑意。

“不会吧？这些人，难道一开始就是为了把克霍兰他们淘汰，所以才……”

雷脩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虽然不明晰，但确实关键，而且危险。他脊背一阵发凉。

“格子……”

没来得及找寻到胖子的背影，照靖的话就打断了他。雷脩发现照靖已经回到围墙上。

“训练兵们，教官们已经全员到达下层，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雷脩摇摇头，妈的，等会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他抬头，看向围墙上的暗门：“要选择通道了吗？”

正当思忖着，暗门中的颜色代表着哪一种场地的时候，雷脩却忽然感到心中一痒。

“什……”

还没反应过来，雷脩就被身边响起无数惊恐的喊叫给淹没了。

接着，集合广场上的所有训练兵，全部失足。雷脩连同他们一起，掉进了从地面下方裂开的，犹如深渊般的漆黑大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