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活体金属的捕猎范围离开后，从“大浅坑”另一头，也就是拉奥·G等三人组离开的方向前进。出了“大浅坑”的区域，前面还是石林，不过数量比起两人来的那一边，少了很多。于是当空间变得宽敞，视野也跟着开阔。从这个地方往前看，所有石柱轮廓分明，随便扫一眼，眼睛落定的地方，比起来来时石林的最明亮处，都要更清楚。

过度紧张会让大脑没办法仔细思考，但是度过险情，逃出生天，等那种心有余悸的恐慌随着时间推进慢慢消失之后，大脑的机能又会恢复正常。而且很奇怪，这种时候就算思考，想的东西也都跟自己的遭遇脱不开干系。如果冷静下来的大脑能详细回忆当时的情况，很多细节问题也会接踵而至。等到心跳也平稳，对整个事件中所有蹊跷地方的猜疑，也会如数从潜意识中兴起。

雷脩现在想不通的问题就有四个。

第一，蝙蝠为什么要自杀？它们并没有任何要攻击人的意图，只是一味对着石柱撞击，他们所谓经历的蝙蝠群的袭击，其实就是它们自杀行为的“附属”。不管是拉奥·G引出来的那波，还是后来跟螳螂女莫名遭遇上的那波，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做了引导行为，几乎每一只蝙蝠现身之后，就立刻开始撞墙；

第二，拉奥·G那帮人为什么要引出蝙蝠？还放任它们自杀？据他观察，这群人肯定不是无聊闲的——可要说他们有什么目的，那又是什么？

第三，活体金属捕食对接钢蝠，但拉奥·G却阻止了前者的狩猎行为，那么地上那么多的蝙蝠尸体去了哪里？明明第一波有大量尸体散落在浅坑里面。是被活体金属吃掉了？可这么一来，拉奥·G的举动就跟结果自相矛盾了，直接让它捕猎蝙蝠不就完了？更何况，他不认为他们会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

最后的问题，也是雷脩最想不通的——这铺天盖地数量的对接钢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四个问题，虽说把拉奥·G三人组、对接钢蝠、活体金属给联系起来了，但是要想搞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雷脩实在无从下手。而且在不知道事情的关键点的情况下，越深入，他就越混乱。

“能不能别一直跟着我？”

螳螂女把他拉回到现实。思绪被打断的感觉，就像做梦被人一脚踹醒。等他的注意力再放到眼前环境上，他发现，已经走出了石林地带。

这里开始，就完全没有石林地带那种像是穿梭在树林里一样的压抑感了。地面称不上一马平川，但是这片地方的结构，却是雷脩在岩石地带跑了几个区域当中，最简单明了的。没有高低地势的差别，也没有岩石丘陵和石柱遮挡视野。

“别自作多情，你向前走，我也向前走，就这么简单。”雷脩反驳，“这路是你家开的？还不允许我走吗？”还蹦了两下给螳螂女看，声音一下传得老远。

螳螂女立刻叫他小声点。雷脩知道她这是在担心，因为地势开阔，没什么掩体，所以行为动作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不过四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在他看来，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在这里停留。所以他觉得螳螂女因为受伤，加上一系列变故，变得过于敏感，于是无视她的担忧。

螳螂女道：“变态就应该祭天，用不着双腿走路。”

雷脩答道：“就算没双腿，我还有第三条腿呢，就算靠它我也能走路。”

他看螳螂女沉默，又道：“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第三条腿可是又猛又大又强壮，而且经久不……”

螳螂女“噌”就把刀拔出来加在雷脩肩膀上。

雷脩大叫：“我开玩笑的！”

螳螂女冷声道：“要不我现在就把你的第三条腿砍下来？”

雷脩表示你砍不到。螳螂女的刀立马靠他脖子更近。雷脩就解释，我的第三条腿是意志力，这种抽象的东西你怎么砍？说完，螳螂女一懵。

雷脩捏住刀身，把刀从肩膀上推开，一头虚汗：“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大家都是文明人，什么事不能用言语沟通？”

螳螂女就说他是变态，卑鄙下流无耻，有点自知之明应该跟蝙蝠一样一头撞死。

他本来想说“我不是，我没有”，但想想，觉得解释就是演示，最后还是换了个说法：“难道你的教官没教你，沟通的终极境界不是靠肢体的暴力，而是靠言语的理解，最后升级成精神与精神之间的理解吗？”

“没有。”

“真是。”雷脩直摇头，“小姑娘家家，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闭嘴，变态。”

“哼，亏你还围个围巾挡了下半脸，既然行为准则像男人，那我这点玩笑话都看不出……”说着雷脩脖子肉又一凉。

“姐姐，我错了。”

雷脩跟螳螂女有一句没一句搭话，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半多。下一块区域的模样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得见，但是光线还是太暗，所以看不出详细地貌。

“……你的意思是，是因为看到我晕了，正好肚子饿，就吃掉了我的补给，最后又因为良心过不去，又去找了只蝙蝠回来给我当替代品，可害怕被人拿了去，就准备把塞到我的衣服里面？”螳螂女阐述雷脩解释的话，“是这意思，对吧？”

雷脩点头，螳螂女虽然态度缓和了点，但脸上依旧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然后螳螂女提到重点：“在拿蝙蝠的时候，在浅坑里碰到了肩膀上有‘G’的男人？”

雷脩很坦诚，就说是。接着他又问格子衫和眼镜男阿藏的事。因为螳螂女没有特别提到他们两个，所以雷脩正好想借着机会确认一下，这两个人究竟是外表看着一样耿直老实，还是都是乔装出来的——如果是，那么既然是同盟，他们跟螳螂女打起来，三个人肯定步伐一致。

螳螂女摇头说没有，然后表示只有那个肩膀上纹“G”的男人出手了。

“这么耿直？”雷脩有点怀疑，她这次回答得也太快了，“你不会在故意混淆我的判断力吧？”

“那两个人跟你一样，根本没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螳螂女轻描淡写，“姑且不谈我是不是撒谎，像你这么弱的，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她说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雷脩想。他忍住反驳螳螂女说他弱小的话，换上一张笑脸，装作很诚恳的样子去请教她跟拉奥·G一行人遭遇的前因后果。

螳螂女直表示雷脩笑得好恶心，然后问：“你问这个干嘛？”眼神警惕。

其实雷脩本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格子衫是不是一个弄虚作假的家伙。从盐铁街一路到最终测试区域，感觉就像走进了骗子窝，人人都会伪装，人人都会演戏，搞得他现在都有点神经衰弱了。还好，螳螂女的回答打消了他对格子衫的猜忌。胖子是真的胆小。

知道了这些，那剩下的原因，就只有想弄清楚那几个问题答案的求知心了。

可是他又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说给螳螂女听，这一是因为这些问题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总结出来的，虽然还不明晰，但终归也算得上是情报，在这里，自己一穷二白，如果再把仅有的能称做优势的情报给抖出去，那可真的要被其他训练兵甩到看不见了；其二就是，就算自己真的说出来，这一大堆东西，螳螂女还不一定会信，如果这样也就罢了，假设自己讲错了几个字，产生误会，再招来她的敌意，那事情可就大发了。

终上所想，雷脩决定编个简洁又能令她信服的理由。

但说什么好呢？

“因为啊，”他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不能拖，一拖就会露馅，所以只能先开口。“那个胖子啊，怎么说，是我的……”

小弟？胖子可是看人就喊大哥的；况且友谊这东西是相对的，单方面可不成立，所以形容是朋友也不太对。

“我的兄弟。”雷脩胡乱一搭。

嘴上没把门冒出这么一句之后，雷脩自己都觉得难以信服。

“是嘛。”螳螂女点头。

雷脩以为听错了。

“你们两个确实蛮像的。”螳螂女又说道。

他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暗说这都行？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过螳螂女倒没什么表现，没容他多想，直接就给他说关于拉奥·G的事情。雷脩一看她脸，更加奇怪，觉得有一股“嗯，不用多说，我理解”的意思在里头。

螳螂女就露出手环给雷脩看，然后告诉他，在拿到手换离开之后，就开始继续蛰伏。她没有说目的和计划，想来也是有所保留。接着她一路深入，很快就发现拉奥·G一行人，而且看样子，他们进来就在观察环境地貌，似乎也才刚到达这里不久。

“但是看那个‘G’纹身的男人的动作，就知道他对这里非常了解。”螳螂女说道。这一点雷脩认同，因为怎么看，拉奥·G都像做足了万全准备。

她继续说，本来只是观察，但是在听到他们谈论日常，还未听完的时候，她就遭到了袭击。

“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有4个人，”螳螂女说道，“但其实阴影中还有1个潜伏者，他一直在盯着我，我却没能察觉。”

雷脩心惊，一方面是惊叹可以瞒过螳螂女的那个人隐匿手段，另一方面则是没想到，这帮人居然全部在这里聚齐了。如果螳螂女说得是真的，那么除了格子衫和阿藏，“敞衣襟”的勃本和“磨牙”的巅洪全部都在岩石地带。

但他当然不能把内心活动暴露给螳螂女，只是静静地听。

“被发现之后，只能兵刃相向了。但是正面应战，我觉得胜算实在太小——更别说那个潜伏的人到头来都没现身，就更难获胜。”螳螂女说道。

但你还是全身而退了，雷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