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上乌云散去明月当空,如果不是地上泥泞一片,微风中带着水汽,就真让人怀疑刚才是一场梦境。
两侧的厢房已是残垣断壁,早已长满了蔓藤灌木,经过一场大雨积水很深,根本无法驻足。
刘元靖抱着男孩回到大殿前,从倒坍的碎石瓦片上跳过,进入大殿中央。
这里刚才是风眼,没有雨水进入,所以比较干燥,而且屋顶被掀飞,除了两根倒下的立柱还算比较干净,另外四人也都过来移走了那两根立柱,清出一大片空地。
他们在四周找到从旋风中掉落的衣物,竟然还有两把板斧和一把小斧头,几人找到干燥的木头劈成碎材,取出火石燃起篝火。
那男孩睡在刘元靖怀中昏迷不醒,皮肤下面隐隐有电纹流动,让他整个人朦朦胧胧,看不清本来面目!
不久,四散的人陆续赶了回来,为了便于通行,把殿门口的废墟填平,堆成一个土坡。
这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道士打着火把进来,向刘元靖躬身施礼:“回禀老师,右护法……不,那老贼带着一个侏儒,夺了两匹马向东跑了。”
刘元靖摆了摆手,说道:“志真,邓家那孩子如何?”这个道士名叫吕志真,是刘元靖的大弟子。
“刚才我和曹师弟一直把少冲护在中间,他没有受伤。”
邓少冲是刘元靖从京城里救出来的,是这次宫变中死难的邓元起的遗孤。
“可有其他伤亡?”
“弟子回来的路上发现有两人撞到石头受了轻伤。天台山的两个仆人中毒,不过因为知道要追赶老贼,所以大家都带了解毒药物,应该没有大碍。”
“你带领同门去周围搜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者需要救治。”
吕志真领命离去,不久又有弟子报称:有三成的马匹被雷电惊走,进入旷野一时找不回来。
左元泽抱着那个昏迷的女童坐在一旁,刚才是他从殿中把这个孩子救出来的。
沈昭和燕娘已经醒了,但被撞出了内伤,嘴角都有鲜血,两人互相搀扶走到五人的面前,跪下拜谢救命之恩。
左元泽将女童交还,说道:“贫道刚刚把过脉,这女娃雷电入体竟然无事,运气着实不错,现如今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昏了过去,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醒。”
燕娘不禁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把女童紧紧搂在怀里再也不肯放开。
左元泽按照顺序介绍五人,说道:“这位是衡山掌教刘元靖真人,贫道是刘真人的师侄——天台山香林左元泽,另外这三位是我同门师弟刘介、应夷节和沈观外,你二人刚才便是刘师弟和沈师弟所救。”
被称为小师叔的刘元靖今年四十七岁,二师兄左元泽四十五岁,还有一位大师兄叶藏质,今年四十六岁,是天台山的掌教,因为护送轩辕集口中的“少教主”今夜没有到场。
刘元靖虽然只比叶藏质、左元泽大一两岁,却是天台五仙的师叔。
刘介见沈昭夫妇对自己行礼,连忙摆手说道:“不必多礼。贫道刘处静,说起来与这位小娘子还是彭城刘氏同宗,以前是见过的。”
处静是刘介的道号,他隐居在仙都山隐真岩,善剑术,被称为隐真剑仙。
他四十三岁,相貌堂堂,说起来彭城刘氏一向以出俊男美女著称。
刘燕娘面带惭色,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天台山刘处静真人,侄女燕娘有辱家门,不敢再自称刘氏之后!”
彭城刘氏是汉朝宗室之后,前年祭祖,在江淮一带的族人都聚集一堂,当时有几百人,这刘真人只见过自己一面居然还能记得,可以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
刘处静点头说道:“你的事我早已知道,确实是那人负心薄幸,只是你这事做的也有些差了。”
刘燕娘连连磕头,说道:“还望堂伯替侄女担待一二,不要告诉家中老父让他为难!”
刘处静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一旁沈观外见了沈昭,面带不愉之色,训斥道:“你是我吴兴沈氏子弟,怎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他二十八岁,比沈昭大八岁,正是前面咒骂轩辕集的那位“沈师侄”。
他腰间挂着个大葫芦,因喜欢饮酒,脾气有些暴躁,被称为桐柏醉仙。
沈昭叩头说道:“小叔有所不知,燕娘是侄儿的表妹,自幼青梅竹马,只是我家贫寒才一直没有求娶,那人让她失了名节又弃若蔽履,实在是奇耻大辱,侄儿若是不帮燕娘,她会被活活逼死!”
“都是孽缘!孽缘啊!”沈观外举起剑鞘迟疑了一下,想起沈昭还有内伤,便没有打下去,这个可是亲侄子!他心里一软:“你二人随我等回天台山可好?”
燕娘大惊失色,跪在地上连摆双手:“万万不可,那人就在江南,又最喜欢游山玩水,就怕到时撞见了不好收场!”
“那你们今后如何打算?”刘处静问道。
“我夫妇二人打算投靠沈郎的舅舅、舅母,从此在长安隐姓埋名,把孩子养大,聊此一生。”燕娘见沈昭迟疑,便开口说道。
“女娃不打算还回去?”一直没有说话的应夷节突然开口,他手里一直拿着一个卦盘。
应夷节是汝南人,会昌三年在天台自建新观,浙东观察使李褒问奏请匾额,得诏名为“道元院”,因善于易术,江湖人称为道元卦仙。
他今年三十一岁,性格沉默寡言,只有开坛讲法才会滔滔不绝。
应夷节觉得燕娘二人做事不妥,这时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燕娘咬着嘴唇微微迟疑一阵,看了看怀里双目紧闭的女童,决然的摇了摇头。
五个道人心中微叹,果然这天下之事唯有情关最难过,也最没有道理可讲。
左元泽转头问刘元靖道:“女娃已经无事,她能在雷电中活下来,身上藏着半条光龙,这等良才美质修炼道法必然一日千里,小师叔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刘元靖闭上眼睛,捻着胡须微微思量,燕娘和沈昭紧张得心里一抽,像是被抓住了的犯人等待判决一般,隔了良久才听他说道:“燕娘与沈昭也是苦命之人,以后隐姓埋名,不能借助刘氏和沈氏之力在长安立足,日子会十分清贫。”
他顿了一下又说:“这事是那人有错在先,但女娃儿终究无辜,女子不适合修炼我南方上清派的功夫,不如我们同上王屋山,请那灵都观谢观主收她为徒如何?”
“如此最好!”左元泽拍掌大笑,他觉得这女娃与自己有缘,也为她能有个好师傅由衷高兴。
“《黄帝阴符经》最适合女子修炼,是司马承祯祖师留下的绝学,王屋山也是上清一脉,谢忘机是天下前五的高道,这个女娃有福了!”刘处静向燕娘和沈昭解释道。
沈观外也点头对沈昭说道:“贤侄,帝位更迭,如今长安很乱,先不忙去,你二人正好一路养伤,等女娃上王屋山拜过师,再决定今后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