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降真宫里一片忙碌。
大约未正(下午两点),郭弘正、曹守真在祭坛上帮忙。
重阳法会还在进行,和中元节不同的是,祭坛下多了两排座位,裴休、王居方还有一位陌生的年老官员坐在前面,后面坐着七八个其他官吏,其中就有衡山县的周县令,石载顺带领军士在周围护卫。
郭弘正悄悄问曹守真,才知道那个年老的官员就是衡州刺史韩晔。
这次法会是降真宫和九真观合办,所以人手比较充足,但即便如此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熬到快申正(四点),法会结束。
这次结束的比较早,是因为晚上还有重阳赏菊,要移步两里外的隐真岩。
郭弘正跟在队伍里往隐真岩走去,道路拓宽了不少,山道损毁的部分都经过了修整,重新填上石头,路边还用原木做了栏杆扶手。
等到了隐真岩石室,他暗暗吃了一惊,这里已经焕然一新,三间石室都清理干净,外面造了一圈一丈(三米)高的木栅院墙,内侧有走道和楼梯,防守者可以爬上去,隐蔽在墙后向外射箭。
墙外引溪水环绕,形成天然的壕沟,正门处是可以翻起的吊桥,晚上拉起来贼人很难进入。
院墙内又新造了十间木屋,有专门的厨房,打地铺的话,最多可供百人居住。
山洞石室外的空地上植满了名贵的菊花,郭弘正上次住在这里时没有看到,应该是近日刚才移种过来的。
九九重阳节有两个习俗,一个是登高祭祖,一个是赏菊。
据曹守真说,一大早师父就跟那些大官登高,这些任职外地的官员都会遥祭祖先。
此时院子正中铺上了席子,州府大员和两观道士分宾主落座。
“此地简陋,请诸位多多海涵!”刘元靖坐在主位,举杯说道。
客座首位的是裴休,他的侄儿裴澈乖巧的跪在旁边,下面依次是王居方、韩晔、周衮等人。
牛僧孺没有来,这位老人是前朝宰相,目前是州府三上佐之一的长史,平时不用参加各种应酬。
长史虽然是闲职,但如果刺史因病去世还可以暂时带领州务。
道士这边,刘元靖下首依次是九真观主毛太玄、降真宫的主祭张守静、齐元乙、九真观的主祭李冲昭、降真宫何登等人。
郭弘正、曹守真、陆朝阳等弟子轮流侍立在旁,老仆刘泰指挥众仆人端茶倒水,另一些人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晚饭。
过了一会儿曹守真跑进来,对郭弘正悄悄说道:“师父叫你没事儿不要过去,那个王监军贼眉鼠眼一直往这边看,师父怕他又起坏心。”
郭弘正实在不记得跟这个王居方有什么过节,难道他查到自己进过王家,怀疑拿了高力士的藏宝图?
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暗暗提着小心。
这时院子里裴休正在跟刘元靖叙话,只听他说到:“刘先生,入京之事不知想得怎么样了?”
“山人还要斟酌一二。”刘元靖答道。
“这是圣人相邀,先生还是不要推辞的好!”王居方阴阴地说道,他脸上的肉一抽一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监军似乎对小徒颇感兴趣,这又是为何?”
“哪有的事?怎么可能!”王居方连连否认,有些气急败坏。
裴休咳嗽一声,这王监军以前还是不错的,最近到了衡山以后如同变了个人一般,特别是近几日魂不守舍,每天眼睛里都布满血丝,人瘦了一圈,那个郭上灶虽然有些来历,但送去长安也不过是一份功劳而已,他实在想不出王居方为何如此想不开。
王居方如果知道裴休这么看他,一定嗤之以鼻,这书生哪里知道他的秘密,高力士当年富可敌国,而且财富中还有杨贵妃和杨国忠的遗宝,作为一个断了子孙根的宦官,还有什么比巨额财富更能让他动心的呢?
一定要把刘元靖哄入长安,到时候在自己的地盘,想怎么收拾郭上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里用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
裴休把军队控制的很牢,石载顺是他的心腹爱将,在军中很有威望,王居方不想暴露宝藏的秘密,军队方面是没有指望了,那个胡延德也是废物,五十多人抓不住三个人,真是错失良机。
王居方已经几天没有睡好,每天梦里都是金山银山,醒来发觉只是美梦一场……
刘元靖见对方语无伦次,更加肯定王居方不怀好意。
看来这个宦官对郭弘正的重视大大超过自己的预料,要加意小心防备了。
他对再入长安还有所顾忌,毕竟自己是扶教七真之首,当今圣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放下忌惮之心。
而且去长安就代表了扶教放弃了对太皇太后的支持,虽然他接下抚养郭弘正的艰巨任务,此时隐忍也还说得过去,但对掌握了四朝大权的阿郭(郭太后)还是心存敬畏,不知道这位八旬老人还会布置什么后手,说不定过个几年帝位又会出现更迭。
衡州刺史韩晔见气氛有些僵,撵着花白的胡须出来打圆场,说道:“先生既然不愿意去长安,不如就在这里遥授,想必圣人也不会怪罪,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裴休睇了韩晔一眼,他并没有跟这位倚老卖老的刺史沟通过,见对方这样说也有些哭笑不得。
王居方连忙摇头说道:“那怎么可以,圣人是亲口交代下来的,说仰慕先生的德行,相别已久,想念的很……”
刘元靖微微一笑举杯相邀,众人饮过一遍,他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山人四月份刚离京城,此前与圣人在宫中多次相见,恐怕谈不上相别已久吧。”
王居方又抢着说道:“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越是急切刘元靖越觉得此中定有阴谋,当然不肯轻易答应,淡淡的回道:“刘某听说圣人喜欢诵读佛经,要再兴佛教,受法箓的事恐怕也就是一个过场,形式如何并不重要,只不过对天下人做个交代而已。”
韩晔在一旁劝说道:“先生谬矣,圣人毕竟是李家天子,道主的后人,只是前朝杀戮太深,圣人心怀慈悲才对僧尼有所怜惜,就算要兴佛教,也不会冷落了道门,先生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