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牛毛细雨过后，空气里散发出清新的泥草味，一改往日的燥热和枯闷，让人猛吸一口就神清气爽。

“唰”的一声，一道凌厉的剑劲自陈正行的长剑中席卷而出，气势磅礴，所过之处花草飞舞，泥草飞溅。

“呼，看来，我似乎悟到了什么，总感觉我现在的实力不同往日了，倒像是一个质变的提升。”陈正行一把将剑插入剑鞘，低头思索道。

值得一提的是，与日轮花一战，再加上这两日的修炼，他已经达到四级武者的境界了。

怎么说，到底是楚天宇资质和天赋很好，不然又怎么会觉醒天命武魂呢……

陈正行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厨房，前两天在朝暮森林，他都没有给爷爷做油炸荷包蛋呢！再过两天他就要走了，趁现在赶紧好好伺候他老人家。

早饭过后，陈正行和张开两人皆是低头不语，似乎都在思索着什么，只有旁边的大白兴奋地“哼哼”了两声，似乎对犒劳它的早饭还算满意。

“少爷。”张开突然顿住脚步。

“嗯？怎么了？”陈正行扭头，疑惑问道，他刚才还在想剑劲呢。

张开神情恍惚，咬了咬牙，小声说道:“方盈，她……咬舌自尽了。”

陈正行一愣，满脸惊愕，沉默了半晌，继续往前走，“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你就不要多想了。”

张开脸色复杂，缓缓地点了点头，“是……”

本来一路上鸟语花香，清幽雅静，但因为这一番话生生地坏了这美好的范围，两人沉默不言，空气里略显压抑。

“三少爷，哎呦，我可是找了你好半天啊。”一道谄媚的笑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陈正行应声看去，一个身穿墨绿色华袍，右手腕戴一个翡翠大玉手镯，身材略显臃胖的中年人满脸含笑地走了过来。

“你是？”陈正行疑惑问道，他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哎呀，三少爷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老周啊！”中年人一点也不尴尬，脸上堆满了笑容。

“周管家好。”张开适时提醒道。

“咳咳，这两天事多。对了，不知道周管家过来有什么事？”陈正行揉了揉鼻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这样，三少爷，家主说过两天你就要离开楚家去宗门修学去了，让我跟着你在这东泱城转转，你想要买什么都行，好提前准备一番。”

陈正行了然，点了点头，“不用那么麻烦了，你直接给我钱好了，我自己买就好。”

“这怎敢劳烦三少爷呢，你想要什么……”

“嗯？”陈正行一皱眉，直勾勾地看着周管家。

“这……是，少爷，这张卡片你拿着，任你消费，那我先告退了。”周管家脸色不太自然，步伐略显僵硬地走了。

陈正行看着这张卡，上面踱上了一层暗红色光泽，红得发亮，卡片右下角刻了一个“十万”数字的面额，边上还刻了“楚家”两个威武霸气的大字。

“银行卡？”陈正行仔细瞅了瞅，看向张开，“这个怎么用？”

“少爷，这张卡是楚家公用的，里面有十万银票，我想应该是家族去信誉钱庄存的公费，你买东西时刷一下卡就行了，里面的数额会自动扣除。”张开详细回道。

“那这么说还有私人卡吧，那这样还挺方便。走吧，走之前在东泱城好好逛逛。”

……

“哈哈，这位公子，你看这匹昨日才从东州运送过来的松云露华锦如何……”这家店名为“包人喜”的店老板，一边手抚一匹青绿色华锦，一边看向陈正行笑眯眯地说道。

“嗯……是挺好的，不过这个颜色稍微有点艳了吧……”

“好说，既然公子不喜欢颜色明艳的衣服，那你看看这匹苍云白纹……”

陈正行本来兴致勃勃地在逛街，他只是经过这个“包你喜”商铺多看了两眼，就被店老板不由分说地拉了进来，这人就叽叽喳喳地说了半个小时了，一点也不显累。

一个时辰后，陈正行各要了两匹银白玉龙锦和蔚海风云锦，在店老板满脸笑容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少爷，你就只要两套衣服，会不会不够用？”张开有点担忧。

“这就够了，这个店老板太黑了！就这就花了我八百，哼，我不会再过来了……”陈正行一脸不忿。

“少爷，你身上这这套黑乌幽檀袍就是从这家店买的，还要贵呢……”张开撇了撇嘴。

陈正行无语，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他说怎么穿着这么舒服，还有一种生人勿近的霸气范，感情这楚天宇就喜欢这个风格啊……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药轩阁，店老板是一个发须灰白的老爷爷，却一脸严肃，态度拘谨。

跟这样的人说话就好多了，老爷爷态度不卑不亢，一一地给陈正行介绍店里的各类丹药和药材。

陈正行沉默一会，问道:“老板，你这里有没有那种一次性消耗的丹药？”

“有，公子看这边，这里有能够短暂提升实力的狂元丹，让人瞬息十里的疾风丹……”

最后陈正行各要了十枚狂元丹和疾风丹，花了两千四百，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扬长而去。

张开欲言又止，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少爷买个贵点的衣服都心疼不已，买丹药却大手大脚的。

陈正行看出来了他的疑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衣服毕竟是身外之物，穿那么贵的干嘛？耍帅啊！这丹药可是保命用的，当然要多买点。”

张开苦笑:“可是，少爷，你卡里还有九万六千八百呢，完全没必要这样，还有就是你这个卡是楚家公用的，你用过后还要上交呢……”

“上交？！”陈正行浑身一震，进了一家“好好吃”饭馆。“走，赶紧给它刷爆再说！”

……

夜晚，月明星稀，万赖俱寂。

陈正行一屁股倒在床榻上，两眼望着屋顶的横梁，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空虚。

这一天都在逛商铺，买东西，他现在躺在床上，只觉得两眼发蒙。

空虚倒是因为最近除了修炼也就没有其他的事了，后天就走了，他还没有想好到底去哪个宗门势力……

不对，走之前他还要去楚衡那一趟。毕竟，即便他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悲痛和欢乐，也算是自己的半个父亲啊。

庭院里月光通明，竹影斑驳，竹叶飒飒随风摆动，翩翩飞舞，响起清脆的自然之声。

楚衡看着旁边抬头望月的陈正行，不由得笑道:“怎么了？来到这一句话也不说，来欣赏风景的？”

陈正行转过来头，眼神黯然，向前两步，轻轻地抱住了楚衡，“父亲，我就是想你了，想多陪陪你……”

楚衡一愣，无声地笑了笑，反手拍了拍陈正行的肩膀，“好男儿志在四方，又何惧道阻且长。你早晚是要自己一个人的，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父亲帮不了你了。”

陈正行手垂下来，低头不语。

“我知道，就是有点伤感。”陈正行迎着月辉，眼眶里一片晶莹剔透。

“天宇，把你的剑给我。”楚衡冷不丁地说道。

陈正行疑惑地把系在腰间的长剑递给了楚衡。

“嗖”的一声。楚衡一把将剑拔出，左手持剑柄，右手缓缓划过剑身，整个剑身气劲流动，照射出耀眼的白光，不过一刻又归于沉寂。

“天宇，收好此剑，我已经解除了剑身上的一部分封印，它原本是一柄四品灵剑，现在是八品，会随着你实力的提升解开其余的封印，切记，不要让此剑落入高人之手。”楚衡满脸严肃地叮嘱道。

“好，我记住了。”陈正行一惊，显然没有想到这把剑这么厉害。

不论是兵器，还是丹药，包括炼魂师和炼丹师，以及阵法师，都有着一到十品的等级秩序。

“这把剑还是余氏家族族长，也就是你的外婆，在你六岁那年送你的生日礼物。”楚衡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原来如此。”陈正行恍然大悟，似是想起了什么，“父亲，你之前跟我说你见过玄帝，他跟你说的虫洞这个存在……这个玄帝是什么人啊？”

楚衡满脸向往，“是啊，为父确实和玄帝有过一面之缘，这还是多亏了你，不然这等大人物，别说是我，即便是你外婆，也是难得一见。”

“当年你出生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本来就吸引了不少大势力的人物看你，后来你又觉醒了天命武魂，更是把玄帝本人都引了过来。”

楚衡笑了笑，即便是现在回忆起那段往事，他脸上还是满满的自豪，“他跟我交谈之时无意间提起的，至于虫洞，我所知道的之前就已经告诉你了。”

陈正行恍然地点了点头，“那，他是万历大陆实力最强的人了？没有之一？”

楚衡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成大帝已有二百余年了，至今仍无人超越，是万历大陆第一人，也是领导者。”

陈正行一脸惊愕，无语了都:两百余年？太夸张了吧！

楚衡笑了笑，“等有一天，你成为了强者，玄帝本人主动找你都有可能，你现在不要想太多。”

陈正行默然点头，还是这万年不变的吸引法则，看来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时，才能赢得他人的青睐，特别是玄帝这种老……大佬级别的人物。

楚衡和陈正行遥望着夜色，那里是看不到尽头的星空。

清冷的早晨，陈正行早早地就起来了，今天，他就要启程离开楚家去外面的世界了。

破落的宅院，楚征吃了一个陈正行做的油炸荷包蛋，然后把另一个推给了正在发呆的陈正行。

“吃，好吃。”楚征笑得像个孩子。

陈正行一愣，把盘子推了过去，苦笑地摇头一叹，“爷爷，我要走了，去外面历练一下，可能一两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楚征呆住了，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悲伤。

“爷爷，我走了，我这次过来就是跟你告别的。我已经教照顾你的那个侍女学会油炸荷包蛋了，当然，她肯定做得没有我的好吃，嘿嘿，但也勉强过得去……”

不等楚征反应过来，陈正行就转身准备走。

楚征稍显艰难地站了起来，上前蹒跚两步，拉住了陈正行的衣袖，眼里闪烁着浑浊的泪光，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右手颤颤巍巍地从里衣里掏出一个绣银边的白色锦囊，塞进陈正行手心里，“去吧……”

陈正行解开锦囊，看见里面躺着零零碎碎的碎银和面额各不一的银票，就像是一个小孩偷偷积攒下来的零花钱。

陈正行含泪点了点头，笑了笑，“爷爷，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陈正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几步就消失在楚征面前。

陈正行直到走出了庭院，才回头看去，那里，隐隐约约地可见一个迟暮老人在青葱茂密的银杏树下呆呆站立。

其实，说到底。老人真正怕的不是他人的嫌弃和谩骂，而是怕那种他人根本就不屑厌恶，也懒得搭理的令人恐惧的孤独之感……

就好像，他仍然活着，整个世界却遗忘了他，或者说是……无视了他。

其实这也是楚征总喜欢出走的原因，当他被侍女谩骂和鄙弃的时候，起码，他还能感受到有人在乎着他。

那种渴望被在乎，被温暖的感觉，是一个老人最简单纯粹的快乐。

这时，伺候楚征的侍女刚好过来，看见原地发呆的楚征，正欲发作，突然想起陈正行之前的警告，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上前劝道:“老爷，别看了，三少爷已经走了，他还会回来的。”

楚征目光有些木然，蹒跚地往回走去，一片发黄的银杏树叶翩翩落下，给庭院里添上了莫名的凄凉和孤寂……

秋天，似乎快要到了。

……

张开默默无语地跟在陈正行身后，直到送出了楚家府邸才停下脚步。

陈正行转身，给张开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玉瓷瓶递给了张开，神秘莫测地一笑，“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掏出来看看，有惊喜。”

“少爷，你……”张开握紧瓷瓶，只是看着陈正行，欲言又止。

“我知道，是让我一路保重还是一路顺风？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修炼，帮我照顾一下我父亲和爷爷，好了，走了，不用送了。”陈正行摆了摆手，大摇大摆地出发了。

张开久久站立在原地，目送陈正行离开，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陈正行右肩跨着包袱，看了看身旁的大白，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水囊，轻轻地啜了一小口。

“啧啧，这跃荼茶倒没有当初那么苦了，反而有点香甜，倒像是苦尽甘来的味道。”

陈正行回头望去，楚家府邸已消失在眼前。曾经的跃荼之苦，现在还真让人有点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