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食时三刻，太阳光线暖暖地照在小院里，本该让人心生暖意。然而此时小院里却散发出诡异凄冷的气息，从人的脚底直冲天灵盖，却让人不寒而栗。

“刘戈？！”陈正行地难以置信看向已经换脸的“王墨”，后背冷汗连连，王大叔不是说刘戈已经死了吗？

刘戈又咳了两声，看众人一脸惊骇的表情，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我的伪装已经被识破了，那我也没打算再演下去了，没错，我是刘戈，不是你们口中的王墨。”

小院里寂静无声，死寂沉沉。

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悲喜地说道:“王墨，他为了我，早就死了，死得其所，哈哈哈……”

王大叔双眼通红，眼泪夺眶而出，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衣袍，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他把你当做他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刘戈一脸不屑，一记重拳把王大叔击飞，看都不看他一眼，“因为，对于我来说，任何东西在我的生命面前都一文不值，包括你说的可笑至极的兄弟情谊。”

那边王大叔一口闷血吐出，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死死地盯着刘戈，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砰”的一声，王大叔的妻子孙玥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刚才的那一幕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们一家不但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还东奔西跑地四处求药，治好了杀儿凶手，多么可笑荒诞！

“呜呜呜，娘亲……”小女孩王赤大声哭喊道，想要把孙玥拉起来。

陈正行猛然间想起了王赤身上掉下的令牌，上面的的确确是一个“戈”字。

还有王大叔说，那时候重伤的王墨，不，应该说是刘戈，不让王大叔去玉鸣宗讨要丹药，想来就是玉鸣宗有着特殊手段，在弟子外出执行任务时有所准备，他们可以知道弟子在外的安危。想来刘戈就是怕阴谋暴露，才出此下策。

陈正行满脸愤怒，他不知道刘戈是怎样做到改头换面的，但他卑劣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心寒和悲愤。

唰“”的一声，又一道强烈的剑劲狠狠地刺向刘戈，没有丝毫留情。

刘戈面目狰狞，仰天大笑，一股恐怖的元气在周身流动，碾压在场所有人。

“八级武者？”陈正行眉头一皱，这家伙绝对服用了什么暴灵丹之类的丹药，虽然有很强的副作用，但能使自身实力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在危急关头用来保住性命就值大了。

陈正行两眼冷视刘戈，直接从衣袍里掏出两颗浑黑色的丹药，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咽了下去。

可以说这场站局就看他了，王大叔那边身受重伤，莫说战斗，连站立都做不到了，王赤一个小女孩显然也不能帮上什么忙，而且还会让陈正行有所顾虑，分心乏术。他就怕刘戈将矛头指向其他人，到时候事情就更麻烦了。

两人没有任何废话，一道道狂暴的剑气和剑劲在院子里肆虐游走，不过一炷香时间两人就过了百招，打得难分难解。

陈正行一脸憋屈，按理说现在两人实力相差无几，他有玄元武魂和八品灵剑，还领悟了刘戈口中所谓的剑劲，随着时间推移他应该是占上风的，可问题是他的实战意识和战斗技巧太粗糙了，剑招间破绽百出，对面很容易破解。

陈正行一剑击退刘戈，脸色发黑，或许就是这一路太过顺畅了，他只是参悟武魂和日常修炼，并没有与人战斗，自然而然战斗技巧这方面不如这个在玉鸣宗修习一年的刘戈。

看来只能兵行险招了，陈正行内心一叹，说到底自己还是太弱了。

“唰”的一声，一道凌厉剑气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袭向陈正行。

陈正行咬紧牙关，不退反进，硬生生地顶着这一道剑气，反手一剑挥出摄人心魄的强劲剑劲，直逼刘戈。

刘戈脸色大变，显然也没有料到陈正行竟然用以伤换伤这种方式，只得拼尽全力地抵挡。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两人俱是应声倒地，一口鲜血喷出，一副两败俱伤的泣血场面。

陈正行捂住胸口，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滚，无比难受，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伤，比他之前打针吃药痛苦多了。

刘戈也好不到哪去，头发凌乱不堪，浑身鲜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陈正行稳住心神，默默动用玄元武魂治疗自己的内伤，只觉得一股汩汩清流在胸口滋养，疼痛感顿减，只不过一时半刻也不能治好伤势。

“咳咳……”刘戈吐出一口闷血，哈哈大笑“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啊，我劝你，这件事跟你无关，你要是现在离开，当做什么事都……”

突然，他的大笑声骤然停止，然后，他一脸惊疑地缓缓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后背。

原本在一旁畏畏缩缩的小女孩王赤，此时手握她插在头发上的银钗，狠狠地插在了刘戈的后背处，鲜血瞬间就浸湿了那一片衣袍，仿佛一朵盛开的玫瑰。

王赤双手紧紧握着染上鲜血的银钗，两眼血红，眼泪汪汪，一滴一滴地溅落在地上，大声地吼着，“你不是哥哥，你是坏人，你把我哥哥还给我……”

刘戈眼里充满了血丝，大吼一声，右手握拳狠辣地袭向王赤的脸庞。

“赤儿……”王大叔悲声大喊，目眦欲裂。

“啊……”顿时一道鲜血溅落，高洒长空，瞬间染红了王赤万分惊恐的脸。

刘戈冷汗簌簌而下，他的右手臂整个卸了下来，鲜血如泉喷泊而出。

陈正行收回染血的长剑，一脚把刘戈重重地踢飞出去，看到王赤无事，他才大喘了一口气，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

还好他早有准备，天外步急速催动，一道剑劲及时阻止了刘戈，不然怕是另外一副血溅当场的悲剧了……

不过还要多亏了王赤，虽然她那个银钗没有重创到刘戈，但转移了刘戈的注意力，才让他有机可乘，一剑斩断刘戈的右手臂。

“赤儿……”王大叔眼泪横流，抹去王赤脸上的鲜血，紧紧地抱住了王赤。

“王大叔，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陈正行满脸复杂的表情，即便事先他并不知情，但确实是他治好了刘戈，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发生。

王大叔双眼充满了血丝，在陈正行的搀扶下勉强站立，缓缓地走近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如死灰的刘戈。

王大叔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声音沙哑地大吼，“我儿子呢？他人在哪？”

一缕微风拂过，稍稍冲淡了小院里浓郁的血腥味。

刘戈双眼直视着他，淡淡地笑了笑，“你在空幽谷见到重伤垂危的我时，旁边不是还有一具无脸尸体吗？哦，不对，准确来说，不是尸体，当时命在旦夕的他还是有意识的，除了脸皮被我割了，应该还是有救的……但是你当着你儿子的面抛弃了他，救了我。”

他顿了顿，冷笑道:“只怕现在的他，早就被野兽裹腹了。”

刘戈说着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似是很欣赏面前王大叔悲愤欲绝的表情。

“啊啊啊，你给我去死！”王大叔双眼通红，抄起地上刘戈的长剑，一剑狠狠地捅穿了刘戈的胸膛。

“滴答滴答……”一滴滴鲜血从剑尖处滴落，坠落到青青嫩嫩的小草上。

刘戈没有说一句话，身体后倾，倒了下去，双眼目光刚好落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面皮，仿佛与王墨对视……

七日前，空幽谷。

天朗风清，太阳高悬头顶。

炙热的阳光和燥热的空气里，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血莽牛的，王墨的，还有刘戈的。妖兽和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王墨大咳了一声，染满鲜血的双手紧握长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即便血莽牛已死，但刚刚亲身经历过这场血战的他仍然一脸的心有余悸，若不是他在危急关头有所突破，早就命丧当场了。

他咬紧牙关，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全身酸痛。但当他看向那边尚有生息的刘戈，欣慰地笑了笑，他拼尽全力总算是救下了重伤垂危的刘戈，即便这个结果是他也受了重伤，但他丝毫不后悔，因为他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尝试着站起来，但还是失败了，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全身无力。

刘戈同样如此，浑身鲜血，伤势比他还要严重。

炙热的阳光倾泻而下，无情地灼烧着二人。王墨眉头一皱，深感悲苦。

现在这个情况非常不好，空幽谷如此之大，他们只能碰运气等人来求救，且不能拖太长时间，这里血莽牛的血腥味浓郁至极，只怕一会就会引来野兽甚至实力恐怖的妖兽。

他大声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隐隐约约的野兽嘶吼声传来。

慢慢地等死吗?王墨眼角含泪。这大概是对他来说最折磨人的死法。

“王墨，把手给我。”刘戈虚弱的声音响起。

王墨看着刘戈分外焦急的眼神，也没有多想，把手伸了过去。

刘戈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抓住王墨的手，一缕缕淡红色的血气从王墨手臂里传送给他。

“刘戈，你干什么?!”王墨大声地急呼喊道，使劲地摆动手臂。他感觉身体里的生机正在缓缓地流走，他的气血，甚至生命都在流逝。

“王墨，好朋友，你别动，听我说……”刘戈喘了一口气，力气陡然变大了许多，死死抓紧王墨的手不肯松开。

“我们现在这样谁都活不了了，倒不如用我的噬血武魂，让我活下去，你放心，从此以后，世上只有王墨，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家人的……”刘戈脸色红润，浑身被血色气息弥漫，畅快淋漓。

真是美妙的感觉。原来这就是生命，想要不顾一切活下去的对生命的渴望……

“不要，你停下来，你不能……”王墨双眼通红，一滴滴眼泪缓缓坠落，无言地诉说着他的悲愤和绝望。

刘戈面无表情，缓缓地爬到王墨身边，一手拂过他的脸庞，轻声一笑，“王墨，相信我，我会代替你活下去，以后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们不分彼此……”

“啊……”一声惨叫惊起了大树上的一群飞鸟，也引来了正在苦苦寻找儿子的王大叔。

刘戈双手贴紧脸庞，不过片刻，一张崭新的面孔出现了。

王墨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他鲜血淋漓的脸，气若游丝。远远一看倒像是一具看不清面孔的尸体。

“墨儿，是你吗?”王大叔紧紧盯着背对自己的少年，赶忙跑了过去。

刘戈诡异一笑，缓缓转身，看向面前的王大叔，哭声大喊，“父亲，是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墨儿。”王大叔一把上前抱住了刘戈，双眼通红，刚好看见了被头发遮挡面容的王墨。

“墨儿，他是……”王大叔顿时一惊。

刘戈脸色苍白，悲声道:“他就是刘戈，万万没想到他死之前竟然还偷袭我，还好我反应及时……若不是父亲你及时赶来，估计你看到的就是儿子的尸体了。”

王大叔心里一惊，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前两天还叫他干爹的人，竟然如此恶毒，死了还要拉他的儿子下地狱。

“咳咳，父亲，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刘戈看见王墨的手指还在摆动，心中一惊，显然不想生出什么事端来，赶紧催促地说道。

“好，墨儿，我们走。”王大叔背起刘戈，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去。

王墨微微地蠕动手指，双眼溃散无光，紧紧地盯着王大叔远去的背影，发出凄惨微弱的哭声，“父亲，你看看我，我是王墨，你回头看一下我……”

我会代替你活下去，我们不分彼此……刘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在劝他死心，又像是安慰。最终，王墨闭上了双眼，心里最后只有一句话:刘戈，你要信守承诺，照顾好我的家人。

……

小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不愿再响起。

刘戈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一丝生息。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