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茫茫，天空昏暗低沉，隐隐间有闪电划过天际。

“滴答滴答……”逐渐大起来的雨水滴落在枝叶、草丛、青石上，如银针落地，叮叮作响，清脆动听。

浓郁的血腥味逐渐被雨水冲散，染红了一片青绿的草丛。

刀疤男倒在草丛上，黑色衣袍上鲜血漫延，颜色更加深邃，他两眼瞪大，透露出绝望、惊骇、不甘，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息。

陈正行抹去脸上的雨水，打了个冷战，不敢出一口大气，背脊一阵发凉，呼吸都要静止了。

蓝衣女子气息萎靡，仿佛油尽灯枯的老人，犹如一片枯叶软软地倒下。

“姐！”魁梧男子一把接住她，随即满脸惊骇。即便隔着一身轻纱，他还是能够感受到她浑身上下一片冰冷，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蓝衣女子笑了笑，说道:“你也感受到了吧，肃弟，我已经活不下去了，在我走之前，我有话对你说。”

“不不不，不会的。”这个身形魁梧高大的男子面露悲伤，浑身颤抖着，一把抓住她的手，一道道蓝色的元气涌入她的身体中。

陈正行一惊，赶忙继续催动玄元武魂，在这紧要关头，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紧她的右手腕，一点点生命气息灌输进她的身体。

“没用的，肃弟，你松手吧，我没有时间了，你听话，姐姐有话对你说，知道吗?”蓝衣女子眼泪推开他的手，眼里流露出急迫和疼爱。

“嗯，大蛇兄，我觉得我可以帮一些忙，你松手吧。”陈正行内心一叹，他知道即便如此他也救不了她的命了。他顶多就是个半吊子医师，玄元武魂也不是纯粹的治愈系武魂，再加上他修为短浅，最多能让她感觉好受一点，多说几句话……

魁梧男子双眼泛红，缓缓地松开了手，泪水不争气地往下流，随即看向陈正行，对他点了点头，“多谢了，小兄弟，叫我柳肃就好，这位是我姐姐，叫柳雨秋。”

陈正行一愣，轻轻点头，“柳树大哥，雨秋姐……”

柳雨秋惨淡一笑，玉手一抬，任由雨水冲刷着她手上的血迹，“我出生的时候就是秋季的下雨天，没想到，一转眼四十二年过去了，我会在同样的天气和季节死去。”

陈正行久久无言，心里难免遗憾和震惊。柳雨秋看上去最多三十芳华，不曾想到她已经有四十余岁了，即便如此，这么美好的年纪就要香消玉殒，也是人生一大悲剧。

柳肃一脸悲怆，紧紧握着她的右手，“姐，你在北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前几日才在空幽谷时听两个宗门弟子说的，北海发生了大事。”他眼中精光闪过，脸色一变，怒火中烧，“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神秘的符文，我们游蛇一族才被灭的吗?”

柳雨秋没有说话，银牙一咬，只见她玉手结印，额头上神秘的符文再现，摇摇晃晃地飘在了半空中，一道道银白色的波纹出现，散发出诡异的波动，接下来让众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被雨水拍打，软倒在地上的草丛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浑圆的黑色巨蛋，至少比普通的蛇蛋大二十倍！只见上面的波纹黝黑如墨，波光流转，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雨水滴落上面顷刻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柳肃双眼死死地盯着这个巨蛋，在它出现的那一刻，他体内的血脉在疯狂涌动，能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传递过来。

陈正行也是一脸震惊，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蛋，难道这是……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巨蛋出现的那一刻，大白莫名地激动起来，若不是气氛不对只怕它早就冲过去了。

柳雨秋玉手拂着巨蛋，脸上流露出母亲的温柔和疼爱，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这是我的孩子，还是一个男孩。”她顿了顿，眼泪瞬间冲破眼眶，哭音中带着满满的呜咽，“同样它也是北海甚至整个万历大陆口中的绝世宝物……”

“什么?！”

陈正行和柳肃大惊失色。

他们二人见识过那个神秘符文的厉害之处，说是绝世宝物一点都不过分。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所谓的人人口传的绝世宝物，不过是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罢了……

想想也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什么至宝神通，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统统一文不值！

柳雨秋面色悲恸，把头靠在巨蛋上泣不成声，“家族为了保护我们母子，跟四面八方的各路敌人血拼到底，用举族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就连孩子他爹，我的夫君，连孩子都没有好好地抱一会，就倒在了我的面前……我从北海一路到此，处处都是围截我的敌人，以及满大街的告示。”

柳雨秋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眼圈泛红的柳肃，“我想到了十五年前自北海离家出走的弟弟，就来到了这里。”

陈正行心里发冷，全身冰凉彻骨。柳秋雨这一番话说着简单，可是其中的辛酸苦辣和坎坷曲折，对她而言实在是切身体会，难以言表。想想就多么讽刺可笑，整个万历大陆，竟都没有他们母子二人的容身之所。

柳雨秋说着说着又咳出了一口鲜血，笑着说道:“还好，我一直没有放弃。现在，我倒是可以放心地把孩子交给你这个舅舅了。”

柳雨秋拉着他的手，放到了巨蛋上，笑着说道:“弟弟，我现在把孩子交给你了，你就是大人了，你以后可不能像小时候那么淘气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更不能教坏了你的亲侄子。”

柳肃轻轻地蠕动嘴唇，两息过后，他眼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姐，放心吧，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不会让孩子受到一丁点伤害！”

柳雨秋赶忙拉住他的衣袂，声音嘶哑:“我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你答应我。”

“……好。”柳肃握紧双拳，血丝从指缝间缓缓地滴落，混着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柳雨秋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意念一动，神秘的符文飘落到了柳肃的手中，“这个你收好，这是我儿子出生的时候，天生带有的符文。它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正是靠这个玄妙的符文，我才能穿梭空间，逃过敌人的堵截，多次化险为夷，不到一个月就从北海来到了南域。”

陈正行眼皮狂跳，穿梭空间?！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即便最后不行，他也可以研究一下其中的原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太多了！

“好。”柳肃小心翼翼，双手接住了符文。

陈正行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就是个外人，无论如何这个东西都轮不到自己手里啊！难不成要他现在一把夺走这个符文直接开溜?

陈正行摇了摇头，赶紧打消了内心的想法，满脸苦涩。

“公子，你怎么了?”柳雨秋看向一脸纠结的陈正行，疑惑问道。

陈正行猛然一惊，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说道:“啊……没、没有，我就是有点感伤。”

柳雨秋没有说话，一把扯下自己的蓝色心形吊坠，塞进了陈正行手中，“此次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个深海珊瑚吊坠你就收下吧。”

“这，谢谢了。”陈正行单手接过吊坠，轻声道谢。

同时，他也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命里无时莫强求，自己要放平心态，以后的路还很长，一定要稳住！

柳雨秋无声地笑了笑，拉开了陈正行释放玄元武魂的手，“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就祝你梦想成真，早日成为强者吧。”

陈正行神色一动，握紧双手，发自内心地畅快一笑，“好啊，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柳雨秋咳了两声，双眼晶莹剔透，流出了欢喜的泪水，随即她看向柳肃，“真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陈正行和柳肃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柳雨秋把头靠在了流光四溢的巨蛋上，就好像在对孩子告别。

“儿子，娘先走了，以后舅舅会代替娘照顾好你的，你要好好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知道吗?”柳雨秋闭上双眼，温热的眼泪伴着清凉的雨水滴落在巨蛋上，划过淡淡的水痕，仿佛时间匆匆溜走的痕迹，也像是母爱永恒的刻痕。

巨蛋微微一动，仿佛在回应自己的娘亲。

柳雨秋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儿子，你是爹娘的心肝宝贝，是整个游蛇一族的希望，娘亲多想看看你的模样啊，你一定很可爱……”

峡谷中一片寂静无声，偶尔有大风呼呼吹过，以及雨水滴答答的演奏声。

几片泛黄的梧桐树枯叶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轻轻地拂过柳雨秋的面颊，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伴随着风的急啸声和大雨的悲鸣声，柳雨秋嘴角挂着一丝幸福的笑意，全身冰冷，再无生息。

今年的秋天，真的有点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