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稍显凌乱的发丝，和朦胧的睡眼醒来的林允儿，却有七分的清丽，李阵郁看到她吸了吸小小的鼻子，用手指束了束头发，开口第一句是带着点娇憨的“wei？”

那是第二声音调，她问他干嘛把她叫醒，像是藏了一丝不可见的有趣的起床气。

李阵郁一边俯身替她将座椅调起来，一边说道：

“吃点东西再睡吧。”

这样的一句本应该是充满暖意的体贴话语，不出意外，又一次的被李阵郁如此简洁扼要的说出，平淡的没有一丝意味。

他明明是在想完全的空腹睡眠会对胃部造成负担，睡久了之后醒来会觉得难受，特别是像艺人这种饮食和作息极度不规律的职业。

但话到嘴边，变成仅此一句，淡如白开。

与杀人以及集团人事等方面的造诣相比，在这方面的李阵郁，生疏到几乎如同一个白痴。

或者不应该叫做生疏，因为他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不善言辞。在林允儿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和女人打过交道，执着于救人并不代表着生理需求的摒弃，更不代表着他会选择过苦行僧一般的禁欲生活。

只能说在个人感情方面，他向来如此。

他不擅长说温暖的话，也不擅长安慰别人。毕竟，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有目的，没有其他。

现在，无疑只能指望，林允儿，能成为他的第二个变数了。

而这会儿，这个所谓未完成时态的变数……正在苦恼着吃什么好呢……

头等舱的菜单选择不少，将毛毯整理好放在一边的林允儿，一边用手指绕着头发，一边选择困难症发作的蹙着眉，在哪儿纠结个不停。

这期间，李阵郁点了一杯香槟，外加一杯热牛奶。而后便等在一旁，看着翻着菜单的林允儿，一共砸巴了超过四次嘴。

在面对吃的东西的时候，就会莫名变得粗线条的林大俊，过了好久才注意到李阵郁的目光，一下子反应过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弯起笑眼，吐了吐舌头。细润如脂的脸上，有刹那的微晕一线。

如果这时，让成员李顺圭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超级来劲的调侃林允儿，直到她恨不得在飞机上挖一个地洞。而后两人会打闹在一起，不出意外李阵郁还能听到林允儿标志性的鳄鱼笑。

如果这时……

让队长金泰妍看到这一幕……

她大概是不会笑的，而应该是会没太多表情的安静的待在一边，用她擅长的多愁善感，将脑子里的诸多想法，绵延至深。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都不在。

很多心思，都不会得到窥探。

纠结了好久的林允儿终于是决定好了吃什么，在等待的空闲里，又开始拉着李阵郁讲那些，小孩子们的小小瞬间。

至于不久前的那场梦，那场该死的电影。只能说醒来后的李阵郁，将它藏的很好，埋的很深。哪怕疼痛刻骨，清醒后的他，也依旧能够戴好那扇若无其事的面具。

什么都不知道的林允儿，理所当然的没察觉到半点异样。

飞机舷窗外的天空黑的并没有刚才那么深，黎明将至，整个飞机里醒着的人，都将看到这个时区里，最早的日升。

遗憾却又庆幸的是，不会再有人，能够看到这片镜面的黑色天空中，曾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暖风游荡的机舱里，三位空姐走近，她们帮忙布置好餐板以及餐具，然后同样温暖的食物被上了上来。

随时随地只要你说，不管是真的饿还是假的饿，她就会想要吃东西的林允儿，说了一句开动了之后已经率先动刀。

这是她的天赋技能，可能还是S级的。

可以看见她正来劲的，独自乐呵的，切着盘中的奶酪牛排，好像食物在这会儿就是一切。

哪怕切起来貌似有些费劲，哪怕姿势没那么优雅矜持，哪怕李阵郁就在身边，她也全然不管不顾。

只想着专心对付面前的这个家伙，只思考着自己的小小嘴巴，能够最满足的，吃进去多大的一块。

自牛排上上来以后，看过模样能够将人逗乐的她一眼的李阵郁，兀自喝过一口香槟，接着拿起自己面前的刀叉，以精巧的角度与力度开始下刀。

他跟她点的，是一样的奶酪牛排。

切开后的肉，每一块都带着渐变的层色，和饱满欲滴的肉汁，以及上面裹满的比然奶酪。

而此刻，一边的林允儿切下来了第三块肉。

那果然不是容易入口的尺寸，还染着唇彩的她吃起来却一点也不觉得麻烦，相反她鼓着脸颊，嘴巴一动一动的，吃的很是开心。

把这一幕收入眼底的李阵郁笑了笑，随即在她愣神的当口，将自己的盘子递到了她的桌上，将她的盘子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好看的白色餐盘轮换了一个边，搁在林允儿面前的，是全数切好的牛排，尚且带着炙烤的余温。

每一块，都是近乎相同的尺寸，依照了她切第一块肉时候的尺寸。恩，按鳄鱼允的话来说，是吃进去就能让人感觉到满足的尺寸。

很快从愣住的那一个片刻中醒来的林允儿，先是看了眼自己的面前，而后又转头看过李阵郁一眼。

这一眼中不会有太多意味，大部分都只是纯粹。

李阵郁看着她将自己嘴里咀嚼了半天的肉给咽下去，看着她眯了一次月牙的笑眼，微微开合着双唇掩映之间，是若隐若现的两颗大白牙。

再接着，她什么也没说的转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好吃的上面。

简单的牛排配上甜汤，就这么让她吃的有声有色。

常人或许没法理解，但有时候其实小小的幸福感，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大概跟知足常乐没什么关联，只能说是一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明朗的心态。

它可以只是天气好时，你驻足在街上，刚好就有那么一簇阳光穿过树影，落在你的眼中。

它可以只是结束行程时，你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慵懒的什么都不想，刚好就有那么一缕微风，摇曳着进到屋子里来，中间又刚刚好撞上了挂在廊间的那串风铃。

世间百态，皆有漂亮的回响。

李阵郁的问题在于，是他自己决定要将这些东西给避开。去到黑暗的泥潭里头，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深陷其中，只顾着要将别人给拉出来。

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终究是不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有关于日出的时间，李阵郁算的很准。当接近音速飞行的A380冲破黑夜的云翳的时候，空掉的餐盘刚刚被空姐收走，横置的餐板也正好被整理完毕。

两只手捧着那杯牛奶的林允儿，顺着李阵郁提醒的手指，转头将视线移到窗外。像棉花糖一样的云层上方，柔和的亮光迎面而来。

这是又一天的日出，或者准确意义上来说，是已经处于完成时态的日出。它不再是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而是在天际尽头，探出壮丽的脑袋。

靠窗的乘客，有不少都因为渐变的光线，渐渐醒来。他们侧着的脸颊，其实和此刻的林允儿，有一样漂亮的弧度。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一旁看你。

越来越明亮的光，开始变成调色盘上，鹅黄偏橘色的染料，爬上林允儿微微有肉的脸颊，还有线条优雅的颈。

李阵郁看了一会这样的她，看了一会窗外的阳光，心中有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