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蓝
七巧坊,大唐最大的染坊。坊主傅江衣冷冷地瞥了一眼瘦弱的玄君竹,说:“青色染料,七巧坊确实可以做,但做青色染料要先做一缸蓝色染料,代价委实太大了。“
玄君竹苦苦哀求:“我可以来贵坊来做帮工,不要报酬,只希望将来可以得到一匹青色绸缎和蓝色绸缎。“
傅江衣看也不看她:“七巧坊中历代染坊从不收女徒。“
次日,玄君竹又来了,只是这一次,她灰衫束身,头系纶巾,俨然已是须眉男儿。
傅江衣望着她,轻轻阖首。他读懂了这女孩内心的那股狠劲。
玄君竹开始和七巧坊中的男工一起劳作。清晨去田野里采割蓝草,用力将它们切碎、浸泡、搅拌成蓝色染液,然后没日没夜地加紧染布。染料浸泡腐蚀着她的双手,她的手掌出现水泡,随后蜕皮,露出鲜红的嫩肉,锥心地痛。
用蓝色染料染完所有布后,她不屈的精神终于感动了傅江衣,傅江衣同意让她自制一盆靛青染料。玄君竹欣喜地跑到大唐南部丰都天禄坊,买到酒糟。在蓝色染料的蓝色沉淀中加入酒糟后,不溶于水的蓝色沉淀终于变成了靛青染料。
午后,玄君竹心情惬意地在七巧坊的花圃中晾晒青色和蓝色两匹绸缎。阳光正好,和风熏暖,石榴花意正浓,两匹绸缎临风起舞,恍若一阕飘摇在风中的歌。
这一年,她十八岁。[柒]紫
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又两年过去了。玄君竹一个人独自在外漂泊,已经四年。
这两年里,她一直在努力寻找紫色染料或紫色绸缎,但一直没有结果。
玄君竹心里失望极了,加之尝遍人间冷暖,思乡之情日益浓重,于是深秋时节,她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傲来村。此时,父母的坟茔已是荒草萋萋,而母亲坟前的那棵橙子树却高大茂盛,惟有苍老的树干向她提醒着漫漫年华留下的痕迹。
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岁,却依然没有完成父母的重托,玄君竹触景伤情,不禁扶住那棵橙子树痛哭起来。这一幕,引起了一位采药少女的注意。
热情询问后,少女得知了玄君竹哭泣的缘由。她热心地告诉玄君竹,有一种中药叫紫草,不仅可以治病,而且也可以用来制作紫色染料,只是这种药材实在罕见,听说只有乌斯藏东有少量成长。
玄君竹根据少女的提醒,连夜启程,终于赶到了乌斯藏东。让她无奈的是,她一直没有找到紫草生长的地方。有一天,彷徨无助的玄君竹在经过高老庄时,无意间邂逅了正在清扫街面的仆人高才。高才告诉玄君竹,乌斯藏东观音院的喇嘛僧知道紫草在何处生长。
玄君竹满怀希望地来到观音院。喇嘛僧告诉玄君竹,紫草是一味非常珍贵的药材,由于过度采集,已经非常稀少,所以他不能告诉她实情。之后便三缄其口,不愿再提此事。
玄君竹反复央求无果,只得郁闷地踏上归途。暮色苍茫,她在路上偶遇一位去观音院朝拜的参佛人,参佛人告诉她,如果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玄君竹心里受到了启发,决定用一种虔诚得近乎决绝的方式来感动喇嘛僧:一路磕头至观音院--她坚信佛海有情,心诚所至,金石为开。
清晨,当喇嘛僧推开观音院大门时,惊讶地看见昨天那位女子昏倒在寺院门口,她的额头渗满了血珠。喇嘛僧明白了一切,深为感动,待女子醒来后,他告诉她,在乌斯藏东黄风洞附近,有一处茂盛的紫草生长区。
玄君竹取到紫草后,立即赶到长安七巧坊。两年的光阴,她已和七巧坊上上下下结为挚友。用紫草得到紫色染液后,她终于得到了最后一匹彩色绸缎。
这一年,玄君竹二十岁。此时,距父亲去世,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
化仙
终于收集到七种颜色的绸缎,却上天无门。玄君竹着急地大哭起来,一时间,天地动容,大雨倾泻而下。
而此时,一位云游画师恰好撑伞经过,目睹了这感人一幕。
“把你的七彩绸缎给我,我送你到天上去。“画师大声说。
丝绸铺上画板,瞬间变成了七种颜色的水彩,画师取出画笔,蘸上水彩,在空中画出一道七色彩虹。
顿时,大雨戛然而止,七道霞光照耀于天地之间。
玄君竹走在彩虹上,广博天地直入眼帘。
她刚刚踏上天庭,那七道霞光也尾随而至,幻化为七彩霓裳,披于她的身上。
父亲手中紧握着的野柿,沾染着父亲血迹的朱砂,被掀掉屋顶的茅草房,茧花累累的双手,被染液泡得浮肿的双足,观音院前的一路叩首……往事一幕幕在玄君竹眼前浮现。多年的辛酸、不甘、挣扎和努力,如化蛹为蝶,在这一瞬,全部绽放为最美丽的七彩光芒。想起父母和自己毕生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玄君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这泱泱天地,日月光华,何止是人生布景,亦是人生最真实最华美的舞台。
身披七彩霓裳,玄君竹临风起舞,顿时天空中流离光华,美轮美奂。
如朝霞,似夕照,赛月光,胜星辉。刹那间,天地间七彩潋滟,霞光万道,流光溢彩,姹紫嫣红。
天空中的奇异变幻惊动了整个天庭。
听了天兵的呈报,玉帝和王母顿时动容。王母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家人为了赎罪,努力了这么久。她比我更有资格佩带这七彩霓裳。“
王母亲自去天边,看望当年舞彩娥的女儿。
对面的女子,皮肤粗糙,面容凛冽,深深篆刻着生活奔波留下的痕迹,而清朗的眉眼中却依稀仍有当年舞彩娥的影子。
王母落下泪来,她对玄君竹说:“从此刻开始,你不再是凡尘最普通的女子,你是这天界最耀眼最值得敬重的仙。“话音刚落,王母轻合双手,瑶池琼浆化为漫天星子沐其身而过,面前舞蹈的女子,浮现成最纯美的少女,依稀如昨日重现。
这一切,父亲,你看到了吗?母亲,你看到了吗?
玄君竹知道他们什么都不会再说了,他们已消隐为这世间中的一捧尘土,但她相信,一定有一首岁月的歌,正在他们心中,来回地吟唱--
世事沧桑如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花落满回廊,依然透骨生香。
玄君竹完成了父母的心望,制成了七彩霓裳,王母感动其心孝、志坚,便将这七彩宝衣赐给了玄君竹,从此这七彩霓裳化作她手中的七耀舞天绫。七种彩缎,七种色彩,七种信念,飘入蓝天化作七色光照耀三界苍生,坚定向上,永不放弃;落入手中,降妖除魔,抚尽世间戾气。
玄君竹身着七彩霓裳,似脚下的彩虹桥一般放出耀眼的七色光芒。当她如此光彩夺目地踏向天庭时,只有她心里明白这每一片色彩所蕴含的意味。纯正的赤、橙,那是父母血泪和关爱所融的颜色;金灿的黄色和那光柔的绿色,那见证了自己为了父母的愿望踏出的艰涩的第一步;辛勤的蓝和那更加出色的青,展现出的是成长中的自己正坚定地走向前方;紫,最后的色彩,代表的却是永不褪却的信念,不动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