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哪里跑来的野孩子！”

暮色里，街道北侧的一条胡同内，传来一声叫骂。

说话之人是一位秃顶的中年男子，他刚打开自家的房门，便看到一个五岁模样的幼童正坐在门户前的台阶上，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大概是许久未曾洗澡的缘故，身上还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十月的天已是凉意渐浓，大人们都要穿上长袖长裤，可这孩子的身上却只穿着一件短裤，光着上身，裸露着小腿，脚上是一双破旧的袜子。

他弓着背，缩着脖子，不时地抽着鼻子，那一对乌黑的大眼珠来回转动，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四周，那番可怜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脱离族群而独自生活的幼兽，总是带着惶恐和不安。

当他听到身后铁门被打开的“吱嘎”声，以及男子厌烦的叫骂声时，瘦小的身体立即就从台阶上站了起来，随后有些害怕地向着一旁躲了躲。

那秃顶男子紧紧地皱起眉头，先是用手捂住鼻子，接着神情厌恶、语气恶毒地骂道：

“哪里跑来的野孩子，死远点，可千万别站在老子家门前，一身的臭味，真他娘的晦气，若是老子今晚赌输了，那定是你这死孩子带来的霉运。”

五岁的孩子虽然还小，但却已经知晓了好赖话，他委屈地看了一眼中年男子，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向着胡同的深处跑去。

身后依稀传来的恶语声，如针扎斧凿般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他跑啊、跑啊……，脚下的步伐一刻也不曾停止。

他跑出胡同，穿过人流涌动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家商铺的门前。

那是一家糕点铺，装饰精美的橱窗里面摆放着一块块甜美香溢的蛋糕，那从蛋糕上溢出的香味如同绳索缠绕在幼童的双腿上，使他迈不动步伐，舌头也不时地舔弄着嘴唇，嘴角边流出丝丝口水。

这时，一个悍妇从店内走了出来。

她掐着腰破口大骂：“滚滚滚，从哪儿窜出来的臭乞丐，别在老娘店前乱看，耽误了老娘的生意，皮儿给你剥咯，快点滚！”

幼童害怕地打了个哆嗦，他瞄了一眼橱窗内的蛋糕，又望了一眼凶悍如老虎的悍妇，最终只能再次向着远处逃跑……

昏暗的天空越来越黑了，暮色也已经渐渐变成了夜色。

他的小肚子饿的咕咕叫，于是只能无奈地停靠在一个垃圾箱的旁边，想要从这废弃推挤的物品当中寻找到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他双手不停地扒拉，很快，就从垃圾箱内翻找到了一快黑硬的馒头。

馒头本应该是白色的，却被灰尘沾染成了黑色，不过幼童却并不在意，他只想尽快的填报肚子，让自己挨过这艰难的一天。

就在这时，一只小黑狗突然蹿了出来，狂吠着抢走了他手中的食物，然后沿着街道不停地逃跑，他心里顿时着急起来，急忙在后面追赶，可却不小心摔倒在了地面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黑狗将嘴巴里的馒头吞咽入腹，随后掉过头来叼走幼童脚上的一只袜子，同时嘴巴里发出“汪汪”的低吼，似乎是在嘲笑着他悲惨的命运。

幼童从地面上爬起来，低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向着更远的地方走去……，那瘦小的身躯借着夜色的掩盖，渐渐消失在了街道上。

城镇外，泥泞的黄土路上，几个顽皮的孩子将他推倒在地，并肆意地对他做出嘲笑。

那被泥浆浸湿弄脏的身子和头发，使他看起来很狼狈，不过那稚嫩的小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倔强，噙着泪珠的眼睛被手臂用力一抹，擦拭了泪水却沾染了泥水。

待得那几个顽皮的孩子走了以后，他便继续漫无目的地沿着道路行走。

夜晚，村子旁，一盏路灯散出孤弱的光。

在一处昏暗的角落里，五岁大的幼童坐在地面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小脸埋在腿上，瘦弱的肩膀不时地颤颤抖动，发出哽咽的低泣。

过了一会儿，他稍稍抬起头，怯懦的目光望着漆黑的四周，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他的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委屈。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道衰老的嗓音突然在他的耳旁响起，他如受惊的猫儿一般蹿起身子便要逃跑，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抓住了胳膊。

那是一位佝偻老人，穿着简单的粗布衣。

幼童看着老人的眼睛，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他觉得这个老人的眼中有着温暖的光。

老人从怀中掏出两枚鸡蛋递在他的手里，慈祥地说道：“饿了吧，快吃吧，这可是今天才下的鸡蛋，可香咯。”

幼童没有说话，眼眸如同离群的幼鹿，好奇中透露着小心。

他的目光不停地在老人与鸡蛋之间来回徘徊，犹豫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剥开蛋壳，看着晶莹剔透的蛋白，闻着那升腾的香气，小肚子便不自觉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轻轻地咬了一口鸡蛋，然后在嘴巴里细细咀嚼。

真的很香。

老人用手掌轻轻地擦了擦幼童脸上凝固的泥巴，温柔地说道：“男孩子要坚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轻易的去哭呦。”

听了老人的话，幼童放下嘴边的鸡蛋，冲着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有着一丝羞涩

“好吃吗？”老人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幼童点了点头，嘴中塞满了食物，腮帮子鼓鼓的。

老人听了他的话，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平常呀，奶奶家的小花都只下一个鸡蛋，但是今天呀，它却下了两个，奶奶猜，这一定是你这乖孩子的缘故。”

毕竟只是个孩子，老人三言两语便哄得他眉开眼笑，待他把鸡蛋吃完了，老人握着他的小手，慈爱地说道：

“虽然奶奶以前没有见过你，但是奶奶觉得你是一个好孩子，今天是不是被大柱、二柱他们几个坏小子欺负啦，奶奶在家听到那几个坏小子在门外炫耀呢。”

看着小人儿暗淡的眼眸，老人安慰道：“你是个乖孩子，他们是坏孩子，是坏蛋，所以我们不跟他们玩，以后再受到委屈就跟奶奶说，好不好呀。”

看着奶奶温柔地的目光，感受着那包裹住手掌的温热，幼童忍不住扑在了老人的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

老人叹口气，抚着小人儿的背部，轻声道：“乖哟乖，乖呦乖，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吧，以后要做个坚强的人呀。”

黑暗笼罩的田野，灯火昏暗的村庄，几处犬吠，几声童语。

破败的瓦房，简陋的草床，一只颜色斑斓的母鸡在庭院内昂首挺胸地踱步，木盆中热气升腾，五岁大的孩子光着屁坐在盆中，老人在一旁一边洗一边笑：“洗白白咯，洗白白咯。”

“奶奶。”

“嗯？”

“大柱，二柱，他们是坏孩子吧。”

“嗯呐，那几个皮猴，坏的狠呐，一肚子坏水，就知道欺负人。”

“奶奶。”

“嗯？”

“那我也想当坏孩子。”

“为什么呀？”

“这样就不会再被欺负了。”

………

老人愣了愣，看着孩子那懵懂的目光，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呀。”

老人接着用小碗舀着热水，淋在盆中小人儿的身上，用温柔慈善的语气说道：“小乖呀，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很多的坏人，但是呀，你要相信奶奶，在这个世界上也会有很多很多的好人。而且好人永远是要比坏人多的。”

小人儿扭着屁股扑腾着盆中的水，水花四溅，刚要靠近的小花被吓得窜出好远，这让他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听到奶奶的话，他仰起头，天真的问道：“奶奶，世界上，好人真的比坏人多吗？可是我觉得坏人才多啦，只有奶奶才是好人。”他说着撒娇般的搂向老人的脖颈。

“以后呀，我家小乖，一定要做个坚强懂事善良的好孩子。”

“嗯。”

随着最后一声话语消逝，世界突然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在无声无息之间，似有洪流撞破天地，瓦房如同拼图般块块碎裂，小花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奶奶的身子逐渐化成烟雾。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开始惊慌，开始哭喊，可是不论他怎么呼唤，奶奶还是消失不见了。

刺目的光辉自天宇而来，驱散了黑夜，融化了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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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羽大陆，光辉帝国，公爵府。

一间装饰贵雅的房间内，一位少年突然从床榻上惊醒，并迅速坐了起来。

他那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里还有着未散去的惊恐之意。

这时，一束金色阳光透过窗户上的缝隙照射在他的面颊上，有几滴闪烁着晶莹光泽的水珠正顺着他的下巴滑落在床沿上。

少年怔了一下，伸出手掌轻抚眼角，当他感受到指尖上的湿润时，略有自嘲地低语道：

“不是说过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吗，没想到内心还是这般的脆弱，若是让奶奶看到了，估计又该笑话我了呢。”

想到那位慈爱的老人，少年的眼底逐渐浮现出黯然之色。

“奶奶，若是今晚还能在睡梦中见到您，我想告诉您，其实这个世界上终归还是坏人要多一些，而好人却没有几个，或许他们更多的是隐匿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坏人的落幕吧。”

少年低叹一声，整理了一下心中杂乱的情绪，随后走下床榻，穿好衣衫。

他目光环视了一圈屋内精致高雅的贵族摆设，然后打开房门迎接着晨光的洗礼。

顿时，清爽的空气使他脾肺舒畅，就连眉宇间残存的那一丝阴霾也随之消失了。

“今日，家里应该会很忙吧，毕竟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我该参加启迪之礼了。”

少年的内心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今日之事将关乎他在这个世界的未来。

“少爷，您起来了。”

庭院内那由鹅卵石铺垫的小道两侧，栽种着十几棵老桃树，恰逢季春之月，桃花灼灼。

树下，一位稚嫩的少女放下手中采摘的桃花瓣，看向屋阁外站立的少年，那一道清嫩悦耳的声音正出自她之口。

小姑娘名叫乐瑶，三岁入姜府，至今已有六年之久，年纪虽然尚小，但资历却是不短，且身世清白，聪慧灵秀，深得公爵夫人喜爱，便在小少爷出生之日做了贴身女仆，照顾小少爷的生活起居。

看着那比自己还要稚嫩的少年，乐瑶水灵的眼眸中仿若浮现出无数星芒。对于自己这个小主子，她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

姜家小公子姜晨之名，三岁闻名帝都，四岁冠以天才之名，五岁得帝君喜爱，封以荣誉伯爵，虽然只是荣耀之称毫无实权，但也让无数人羡慕不已。

“少爷，怎得不多睡一会儿，今儿个可是您的大日子，你可得休息好咯。”乐瑶将手中提着装有桃花的篮筐轻放在地上，接着向姜晨走来。

姜晨仰头看向比自己还要高出不少的少女，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习惯了，到了这个时间就睡不着了，今天府上应该会很忙吧？”

“嗯呐，可忙咯。”乐瑶认真地点着头，随即又偷笑起来，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都笑成了弯月牙：“不过啊，我倒是清闲得很，我只要照顾好少爷您便可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