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坚持党的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

广场上，马路边上，墙上……到处都是伟人的巨幅画像。

林立而起的高楼大厦…穿梭在路上的汽车…街道边随处可见的商贩…发廊边穿着露脐装染着五颜六色头发抽烟的女生…

这就是深城？

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

92年伟人南巡，肯定改革开放的正确性…

“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形式主义多…”

“胆子要大…”

“搞快点…”

十几万公务员辞职下海，踏上了创业之路…无数人南下打工，掀起打工浪潮…

这是一个疯狂野性混乱的年代…

——

“胖子，那个人会不会被打死？”

深城一宾馆内，鹿鸣还在为刚才看到的事感到震惊。一人当街抢劫，被失主追上后反把失主按在地上打，联防队赶到想要止住，哪知道附近冒出了抢劫同伙，夺了联防队的棍子。

而这个时候，联防队居然不敢上前，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把失主打得头破血流，最后扬长而去。

“不知道…”李勇说了一声，看鹿鸣脸色难看，叹口气，道：“深城就是这样，乱得很，你怪我刚才拉住你？联防队都不敢上，你上去？想被打死吗？”

“就没人能管？”鹿鸣反问。

“怎么管？等上面再来人，他们要就跑了，大海捞针，找都找不到。”李勇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也吓得够呛，上个街都提心吊胆的，后来也慢慢习惯了…你就记住，出门别带钱。”

“太疯狂了…”鹿鸣感叹。

“好了，你刚下飞机也累了，宾馆有热水，先洗个澡，咱们出去吃饭。”李勇说道。

“成。”

鹿鸣今天从F县到山城，再由山城坐飞机到深城。早就通知了李勇，在机场和他汇合后来到了市区。

鹿鸣的通行证早就办好的，有钱好办事。

进去深城，他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到这里来…不亲身感受，你永远也不知道内陆和深城的差距有多大…

不仅仅是肉眼可见的，如高楼大厦…如门面店铺…在这里，还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开放的思想。

没有不敢做，只有不敢想…

来深城后，鹿鸣第一次知道了一个叫做“鸡”的“职业。”当李勇指着一巷道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对他们招手的女人说这人是“鸡”的时候，他还傻乎乎的问为什么？鸡不是吃的吗？

李勇也没笑话他（因为当初也是不懂），解释过后，鹿鸣当场就震惊了…

女人的肉体，也是可以用来挣钱的吗？没有羞耻心吗？……

“我觉得她们还算好的，至少是拿肉体来换取金钱，是生活所迫…说起羞耻心…诺…看到那两个从酒吧出来的女孩儿没有？”李勇倏然一指马路对面。

“酒吧？”鹿鸣疑惑看过去。一个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店门口，两个女孩儿衣着暴露肩搭肩摇摇晃晃走着，看两人的样子，最多十七八岁。

“就是玩儿喝酒的地方，改天带你感受一下…来了来了…快看…”李勇解释道，然后一碰鹿鸣胳膊，示意他继续看。

“这是…？？？”鹿鸣瞪大了眼睛。只见两个女孩儿面前不知何时出现几个叼着烟走路吊儿郎当的男生，他们嘻嘻哈哈，扶着两个女孩儿慢慢远去。

“呵…”李勇嗤笑一声：“看到没有，这才是没有羞耻心…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吧…”

鹿鸣又不是傻子，很明显那几个男孩儿和两个女孩儿并不认识…接下来要做什么？男女之事呗。

“你也别说什么喝醉了不知道，不是自愿的…谁不知道深城乱，这不是摆明了给别人机会嘛…而且看样子那两个女孩儿也并不是一点没有察觉，应该这样的事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心里面早就接受了。怎么样…也就叫一夜情，够开放吧…不要钱哦…”李勇笑道。

“太开放了…我之前想都不敢想。”鹿鸣深以为然，心态也渐渐调整过来，这就是个“混乱”的城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鹿鸣只要做好自己就行。

“改革开放好是好，就是太乱。”李勇道：“不过说实在的，赚钱的机会也多。”

“以后可能就好了，毕竟没经验。说道机会…”鹿鸣一笑：“多？怎么没看你整一个？”

两人已经吃了饭，在宾馆聊天。

“谁说我没整，我是被骗了。”李勇说起来脸色都变了，有些愤怒。

“咋回事？说说。”鹿鸣好奇道。

李勇整理一下思路，道：“没通行证混进城的事就不说了。进城后，我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啥都新鲜，也闹了好多笑话。当初我也是雄心壮志嘛…起初的新鲜劲过后，我就天天满大街乱逛，想看看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后来呢，找到没有。”鹿鸣听得入神。

“别急，听我说。”李勇继续道：“逛了几天，还真就叫我发现了一个机会。有一次过天桥，我看到有人在卖CD…”

“等等，啥是CD？”

“CD光盘，你可以看成是卡带的升级，卡带知道吧？”

“知道，在F县录像厅看过电影。”

“光盘是圆的，反光的，中间有孔，放进播放机里可以听歌或者看电影。”李勇解释道。

“懂了，继续。”

“说到哪儿了？…对，看到有人卖光盘，你知道，现在特别流行港台明星的歌和电影，特别是年轻人，对这方面追求很大。但是正版的光盘很贵，买得起的人少，大部分人都买盗版。我看到的天桥上卖的就是盗版CD，一群年轻人把那找摊子围个水泄不通…我当时就起了心思，自己也搞点光盘来卖…”

“正版光盘多少钱？”鹿鸣问道。

“好几十块。”

“盗版呢？”

“几块钱。”

“相差这么大？”鹿鸣惊讶。

“可不是嘛，所以大部分人才买盗版嘛，而且虽说是盗版，但质量也不错，不比正版差，最关键的是利润，盗版光盘利润大啊。一个盗版光盘卖6块，进价2—3块，翻一翻的利润。”李勇说道。

“哦？这利润可以啊。”鹿鸣道：“你继续说，后面怎么样了。”

“当初你不是给了我3000块嘛，再加上家里给的几百块，所以我也是有一些底气的。有了想法我就去找进货渠道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渠道，结果被人给坑惨了。我当时也傻，不会讨价还价，硬是被人给忽悠着用5块钱的单价买了七百多张光盘，把钱全花光了。”

“你…”鹿鸣瞬间跳脚，卖6块你进价5块，脑子里是豆渣吗？他想痛骂李勇一顿，又看他一副沮丧的样子，最终叹口气，道：“就算被坑了，货在嘛，卖出去至少能回本。”

“没了…没了…”李勇说起来眼睛都红了：“刚出摊就被执法大队的人抓到，人进去蹲了一天，光盘也全给没收了。”

“……”

这倒霉劲，真够衰的。

“他们那些出摊久了，有经验，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就都跑没影了，就剩我被执法大队抓了。当时还查我通行证和暂住证来着，我都说放旅馆了，执法队到处抓商贩，也没空和我瞎扯，关了一天把我放了出来。”李勇说道：“这下钱也没了，饿着肚皮兜转到一个工地正好要人干活，接着认识了现在的班头，跟着他做泥工。”

鹿鸣气也气过了，突然一笑：“电话里怎么没听你说起这事。”

李勇脸一红：“太丢脸了。”

“行了，这就是倒霉，人没事就好。”鹿鸣说道：“再说了，东边不亮西边亮嘛，光盘的事没成，这包工头的事不就来了？”

“对对对。”说起这个，李勇一下子兴奋起来：“咱们说说这事…”

砰—砰—砰—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鹿鸣一惊，不是吧，联防队的？李勇后来早办了通行证和暂住证，但鹿鸣现在只有通行证，暂住证还没来得及办，这要是被抓到，直接得赶出城去。

“别慌。”李勇一笑：“应该是陈虹到了。”

“谁是陈虹？”鹿鸣问道。

“我女朋友。”

艹！

鹿鸣一脚踹李勇屁股上，这事儿他也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