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天子李世民,为了接待薛仁贵,前些天就传下圣旨,把金亭馆驿重新进行了粉刷,布置得富丽堂皇,御膳房也作了调整。长孙皇后还让宫娥、太监把御花园点缀一新,整个皇宫就好像欢庆盛大节日一般。李世民派出多路探马,随时报告薛仁贵的消息。当他听说薛仁贵已经进了长安,真是高兴得不知干什么好了,心想时间不大,君臣就可以见面了。为此,他换了一身新衣服,在宫内背着手转来转去,就等着薛仁贵进宫。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见,李世民有点起急,心想既已进京,城内路又不远,为何还不见面?派太监出去打探。太监回报:“陛下万安。奴才打探明白,平辽王被成亲王接到府内去了。”李世民一听满意地点点头。为啥呢?因为皇上也是个孝子,自他父亲李渊下世以后,李世民就拿他叔叔李道宗当做父亲看待,薛仁贵进京能先去看望皇叔,他咋会不高兴呢!皇上就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掌灯了,还不见薛仁贵到来,他想吃饭也该吃完了,为啥还不来呢?李世民正准备派人去看,李道宗来了。
成亲王没到宫里,悲哀的哭声就传进来了,只见他哭得像泪人一般。“万岁,您给老臣作主哇啊!”李世民大吃一惊,亲手把成亲王搀起来,让太监搬来金交椅,扶成亲王坐下。“皇叔,您怎么了?因何哭成这个样子,有什么冤屈,快对朕讲来。”“哎呀万岁,你那妹妹翠云公主死了哇啊!”“啊?!昨天朕还见着她了,怎么就死了?难道得了暴病不成?”“没灾没病,是被人打死的。”“谁?”“薛仁贵。”
这一句话,李世民就好像换了当头一棒,瘫在龙椅上起不来了。“皇叔你是不是说错了,此事万不可能啊!”“陛下,此事为巨亲眼目睹,决无错处。经过是这样:陛下喜爱薛礼,召他进京陪王伴驾,老臣也很高兴,认为他是我们大唐朝的柱石,便想利用薛礼进京的机会和他亲近亲近。为了接待薛仁贵,臣花费了无数的金银,置办了上等酒席,就连万岁赏赐臣的御酒,也给他拿出来了。哪知那薛仁贵行伍出身没见过世面,酒席宴前,贪杯过多,看着臣的宫殿华丽,定让臣陪他转一圈观赏观赏。老臣敬重他是个功臣,不好拒绝,便陪他在府里转悠,后来到了翠云宫。他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说这是翠云公主的寝宫,他非要进去看看,臣没有办法,只得把公主唤出来与他相见,哪知道薛仁贵是个伪君子,人面兽心的东西,平时一本正经,酒后露了原形,见公主容颜美貌,他动了淫心,要求公主陪他吟诗作赋。臣识他不透,又碍于他是陛下的重臣,也就应允了。偏赶上臣有一点小事要到前厅去一趟,因此离开翠云宫。就是顷刻之工,臣听到公主喊叫不迭,急转身回到翠云宫一看,哎哟,就别提了,那薛礼把你妹子楼在怀中,正在强行无礼。公主拼命挣扎,又哭又叫,薛仁贵恼羞成怒,一伸手拿起桌上砚台‘叭’的一声就把公主打死了。陛下给老臣作主啊!”李世民听罢,两眼往上一翻,就背过气去了。这一下宫中大乱,皇后、嫔妃、宫女、太监连声呼唤,捶打前心,摩挲后背,好半天,唐王才缓过气来。李世民定了定神,心中暗想:“这事不能啊。我与薛仁贵相处多年,他的人品我心中有数,怎能干出这种事情?即便色胆包天,头一次见面,也不敢强行无礼啊!况且是在王府之内,众目睽睽,他怎敢如此放肆?”皇上对成亲王的话是半信半疑。
为了把事情弄清,李世民决定亲自到现场观看。李道宗头前引路,皇上坐上肩舆,赶奔成亲王府,由便门来到翠云宫。李世民来到翠云公主寝宫门口,闪二日往里观看,只见薛仁贵仰卧床上,一只手耷拉在床下,两条腿伸着,口吐白沫,酒气熏人,呼噜呼噜地睡着哪。再往地下一看,一具死尸横卧门口,脸上血肉模糊,脑浆迸流,溅得门上、桌上、地下都是,此人正是翠云公主。死尸的旁边,有个雕花的玉石大砚台,上面沾满了血迹。李世民到了此时不由不信,他把脚一跺,用手点指:“薛仁贵呀薛仁贵!朕只说你是个大唐朝的栋梁,人品端正,没想到你是个人面兽心的豺狼,做出这等之事,朕岂能容饶?!”他把龙袍一抖,转回皇宫,传旨升殿。
朝房内钟鼓一响,在京文武无不纳闷儿:天到这般时候圣上还要升殿,不知有何军国要事商议?一个个不敢怠慢,端带撩袍,赶奔八宝金殿,站到品级台下。众大臣朝贺已毕,分立两厢。人们偷眼观瞧,见皇上满面怒容,不由得一阵紧张。李世民往左右看了看:“各位爱卿,朕把卿等召来有一事声明,平辽王薛仁贵犯下了不赦之罪,朕要将他开刀问斩!
文武百官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无不惊骇。那一班武将,心中好似雷打一般,万箭穿心抬头一看皇上,谁也不敢保奏。程咬金见皇上大发雷霆,也不敢救薛仁贵。只见薛仁贵被推出午门,向法场而去,只得闪出班来,大喊刀下留人。午门前指挥回头一看,见是鲁国公保奏,只得站住了脚。程咬金连忙跪下,说到::“陛下在上,不知薛仁贵身犯何罪,龙颜如此大怒,要将薛仁贵斩首?”
皇上说:“程王兄不知细故。”就将此事说明,道:“王兄,你道该斩不该斩?”咬金道:“万岁还要细问,不可斩有功之臣。”众公爷又上前俯伏保救。皇上道:“诸位王卿御侄在此,多去问他,为何打死御妹?”秦怀玉等谢恩,离了金阶,来到午门叫声:“大哥,因何而起?”仁贵原是不知人事,满身打坏了,低着头,指挥扯定,一句话也没有。众公爷也没法,只得复旨说:“人已打坏了。”皇上哈哈冷笑说:“这个十恶不赦之徒,斩首有余,王兄还要问他什么?”咬金看见皇上赦是一定不肯的,且保他下落天牢,另用别计相救。又奏道:“他跨海征东有十大功劳,万岁可赦其一死。”万岁道:“虽有功劳,封平辽王已报。今日因奸打死御妹,朕切齿之恨,王兄且退班。”咬金没法,只得说:“陛下念他在三江越虎城滩上救驾,又在长安救了殿下,百日两头双救驾,暂监天牢,百日之后处斩。”皇上听了准奏,说:“以后不可再奏,恼着寡人。若有人后来保奏,一同斩首。”传令放绑,下落天牢。文武谢恩退班,驾退回宫。
成亲王回府,与张妃说知,圣上大怒,立刻处斩,有程老头儿苦苦相救,如今下落天牢,百日之后枭首。张妃听了,流泪道:“倘然百日之后圣上回心,又有一番赦免,怎么办?只是不能报父兄之仇。”王一爷说:“美人不必悲伤,他害了我女儿,此恨不消,慢慢在圣上面前设法,就要处斩。”吩咐开丧,收拾女儿尸首。
薛仁贵下落天牢,才得苏醒,满身疼痛,对禁子道:“这是哪里?”禁子道:“千岁,你还不知?”就将如是长短,一一说明。仁贵听了,说:“昨晚我在王府饮酒,怎么因奸打死御妹?此事没有因头,分明中了奸王之计,若无程老千岁,险些儿我有杀身之祸。我府中二位夫人,怎得知道?恩哥恩嫂,未得报知。李道宗要害我,不知有何冤仇。罢罢!唯命而已。”不表仁贵在牢中受苦,再说那一班公爷,都到程府商议。咬金道:“侄儿们回去,差人先到牢中探望,倘圣上回心,就好相救了。”众公爷称是,多回府中,只有秦怀玉同了尉迟宝林,进牢相望。禁子见了驸马,即忙叩头,开了牢门放进二位,外面跟随之人不容进去。秦怀玉、尉迟宝林见里面俱是披枷带锁囚犯,又到一处,原是干净一间房子,狱官出来跪接。问薛爷在哪里?言在里面。即吩咐且回避,不要伺候。二人走进一看仁贵身上刑具,实是伤心。叫声:“哥哥,为何受了这般苦楚?”仁贵抬头一看,见了二位大哭,叫声:“兄弟,愚兄有不白之冤,要与兄弟讲明。”立起身来见礼,拜谢救命之恩。二人说:“哥哥不必如此,你且讲来。”仁贵把天使钦召进京,王府相留饮酒讲了,以后之事并不晓得。秦怀玉道:“你中了奸王之计。张士贵之女是李道宗之妃,她恨你杀了他父兄,她在奸王面前做成圈套。圣上有甚小恙?哪里有天使相召?他将女儿逼死,陷害你强奸郡主,又将砚将女儿打死。圣上误信,龙颜大怒,竟无宽赦。程叔父保救一百天,倘圣上回心,我等保救出狱。”仁贵道:“二位哥哥不消费心,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奸王将女儿污吾,圣上岂不大怒。吾若一死,走到一陰一司,决不饶他。烦致谢程老柱国,我薛礼生不能补报,当死衔结于九泉也。”秦怀玉说:“哥哥何出此言。”
张仁打听得驸马公爷往监相望,便报知千岁。道宗听了大怒,忙差人到监中禁约,一面抱本上殿奏知。天子传旨,差指挥到天牢,说薛仁贵是钦犯,若有人到监,通与本犯一齐治罪。秦、尉二位正在监内与仁贵言语,忽王府人到来,说不许容留官员往来。狱官无奈,只得对驸马说:“有圣旨下。”狱官接旨开读,秦、尉二位无奈,只得出监,从此监门紧闭,牢不通风,就是罗通等到来相望,也不能够了。只得差人暗暗送饭。王爷又晓得了,对张仁说:“如今怎么摆布他?”张仁说:“千岁,他同党甚多,哪里绝得米粮。若要绝他,只有大王亲驾守住牢门,不容人送饭,十天之外绝了他的食,就饿死了。且他斗米一餐,哪里挨得三天。愿王一爷明日便去。”道宗听了大喜,张妃又在旁撺掇,果然次日道宗带了家将,竟到监门守住,十分严密,禁子哪里用得情来。如此守了一天,次日又到监门把守查问,差人守住牢中,禁子不许进内送饭。秦怀玉闻知,十分着急,无计相救。怀玉正在着急,报说罗千岁等到来相望。怀玉接进殿前,罗通、尉迟宝林、迟尉宝庆、段林、程铁牛等,坐满一殿。罗通开言说:“薛大哥此事,如今怎么相救?”宝林道:“如今绝食,要饿死的,我们无计可施,特来与大哥商议。”程铁牛道:“我家老头儿无主意。”怀玉说:“圣上十分不悦,皇叔做了对头,如今绝了食,要饿死了。待进了食,然后另寻别计就好做了,如今奸王守住监门,哪里容得进去,这便如何是好?”
大家在殿上议论纷纷不决。只见殿后走出—个小厮,年八九年,满身煊华,面如满月,鼻若悬胆,还是光着头儿。来到殿前,对着众人说:“伯父叔叔,要救薛伯父,待孙儿救他,使他不能绝食。”怀玉听了,大喝道:“小畜生还不进去,满殿伯叔俱不能有计,你这小童出来胡说。”他却不走,对着怀玉说:“爸爸不依,看你众人怎么救法。”笑了一声,走进去了。那罗通道:“此子何人?”怀玉道:“不瞒诸位兄弟说,小弟有两个孩儿,一个名唤秦汉,年才三岁,在后花园玩耍被大风刮去,至今并无下落,公主十分苦楚。方才是二小儿,名唤秦英,年方八岁,公主爱惜如珍。小弟只有此子,方才出来无礼,兄弟们莫怪。”众人道:“原来是侄儿,年少如此高见,后来必成大器。”怀玉道:“不敢。”
秦英出了后门,吩咐家将,请各府小将军,罗章、尉迟青山、程千忠、段仁等,都是八九岁,逐日嬉游惯的有十多个,闻得秦英相请,都到秦府后门,见了秦英说:“小哥,今日呼唤吾等到来,向哪里去玩耍?”秦英道:“兄弟们,吾有一事,要与你们同去。”将薛伯父如此长短,要去打那皇叔。小英雄听了,高兴说:“快去。”吩咐家将不必随从,兴兴头头来到监门。
秦英把众人安排已定,便把斗逢一抖,拿着两本书,迈着方步,哼着小曲,悠闲自得,向天牢断字狱走来。只见街头上一队队军兵,持枪拿刀,来回巡逻。天牢前旗幡招展,李道宗手捋长髯,闭目养神。秦英一直走去,被军兵挡住了去路:“小孩,别走了,这里禁止通行。”秦英故作惊讶:“往日我都从这里走,今天怎么啦?我得念书去呀!”“干啥也不行,你绕道走吧。”秦英明知故问:“以前我都走这趟大街,今天为啥不叫过了?”“这是皇王圣旨,知道吗?要是抗旨不遵,得掉脑袋,快走吧。”“是这么回事呀,那我问问,你们这里谁是头儿?”“成亲王李道宗。”“噢,原来是我太皇老爷,那我可得过去见见礼才是。”“你是什么人?”“我是驸马秦怀玉之子,名叫秦英。”“哎哟,原来是少国公,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别见怪。”“我不怪你们。烦你给我报个信儿,就说秦英要给他老人家问安。”“行行,你等一会儿”。军兵急转身送信儿去了。
成亲王李道宗正在想心事。这个人阴险毒辣,现在薛仁贵虽然被押在天牢,他怕再出变故,与他不利,更怕夜长梦多,有人查出真象,因此他假传圣旨,把守天牢,想把薛仁贵饿死、困死,那才万事大吉。李道宗正在盘算,军兵过来禀报:“王爷,那边来个小孩儿,自称是驸马秦怀玉之子,名叫秦英,要给您老人家问安,不知您见与不见?”成亲王一想,秦英和自己真有点亲戚关系。他平时和东床驸马秦怀玉面和心不和,特别为了薛仁贵这个事,两家更是不愉快,不过这孩子也还通情达礼,还懂得过来给我问问安。要不让他过来,与情理上交待不下去。又一想,我对这孩子好点,驸马可能对我也错不了,在孩子身上联系联系感情。“让他到我的面前来。”“是!”报事的转身到外边去了。
“少国公,王爷批准啦,让你到面前回话。”“好吧。”秦英把帽子正了正,斗篷抖了抖,迈着小步,稳稳当当地来到李道宗面前,小腿一弯,跪倒在地。“太皇老爷在上,小孙孙给太皇老爷问安了。”说着话趴地下就磕头。李道宗眯缝着眼睛,捋着白胡,看了看:“孩儿啦,免礼平身。过来我看看。”“是。”秦英站在他面前。李道宗一看,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这样子长大了是个干才。他红脸膛,圆胖脸,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准头端正,四字阔口,一口的小白牙,两个元宝耳朵,头上戴着束发金冠,身披大红缎的斗篷,内穿箭袖,腰里系着五色丝鸾带,脚上登着一双小快靴,腋下还夹着两本书。“嗯,行。这孩子还够个人样子。”
“儿啦,你要见本王,为了何事?”“回太皇老爷的话,我去念书,天天打这儿路过,今儿个我一看这怎么回事?那么多的军队。我一打听,听说您老人家在这儿。您想,您是我太皇老爷,我能不给您来施礼吗?”“喔,行行行,这孩子有出息。既然如此,上学去吧。”“嗳,太皇老爷,我有一事不明,想跟您打听打听。”“什么事你就说吧。”“您不在王府里享福,跑到这儿风吹日晒的,干什么呢?”“孩子,你不懂啊,我这是奉了皇王圣旨,在这儿值公,我有公事。”“什么公事?”“唉,这天牢断字狱,里边押着一个重要的犯人,本王在这儿看守犯人。”“是吗?谁在里边押着哩?”
李道宗一听,这孩子还挺贫,你看看,追根问到底,还得答复他。“秦英,这里边押的这个人叫薛仁贵。”“薛仁贵?哎呀,太皇老爷,这个人我可听说过,那是国家的忠臣,平勃辽十二年,为国家立下血汗战功,怎么把他押起来啦?”“孩子,你小小的年纪,懂得什么。他现在犯了死罪了,非押不可。不但押,过些日子,还要叫他掉脑袋。不必多说,上学去吧。”
秦英心里说话:上学呀?我还没打你呢。小孩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