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波过去以后,李道宗再也不敢去天牢了。程咬金与众人换班探监,看望薛仁贵。头一个就是程咬金。到了天牢,见了薛礼,把酒席摆上,程咬金苦苦相劝,让薛仁贵保重身体。一、好好治伤;二、好好增强营养;三、心里往宽处想。你放心,我们想什么办法也叫你死不了。别看皇上给一个月,有这一个月就不愁那一个月。话是开心锁,经过程咬金、罗通、秦怀玉等等众人苦苦相劝,薛仁贵的心情稍微见些好转,伤也逐渐地见好,饮食也增加了。与此同时,老程心里也着急,掰着手指头算计日子。一天二天三天,日子过得这么快,一个月一眨眼就到了。可送出去的几封信,搬请的四路救兵,音空信渺,众人无不望眼欲穿。到了一个月那天,李世民早早升坐九龙口,文武百官朝贺已毕。第一件事,李世民就传旨,从天牢断字狱把薛仁贵提出来,绑赴刑场,午时三刻开刀问斩,给翠云公主报仇雪恨。李世民心里还想:我看谁还求情,你们还怎么折腾,我这就够瞧的了,谅你们也没词儿了。
旨意传下,下面闻风而动,从天牢把薛礼提出来,送上刑车,刽子手前呼后拥,羽林军后边押送,走过荷花大街,赶奔午朝门法场。刽子手把薛仁贵从刑车上架下来,推上断头台。在台上绑好了,然后放起头一声追魂大炮。炮声一响,把人的心都撕裂了,法场内外一阵大乱。特别是文武百官,无不落泪,摇头叹气。最为着急的,就是鲁国公程咬金了。老程跺脚捶胸,呼天唤地,双泪交流。
监斩官李道宗一声令下,点响了第二声追魂炮,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如果第三声大炮一响,人头就要落地,这可怎么办呢?
众人正在着急,只见西大街跑来一匹战马,如疾风闪电,赶奔法场,马鞍鞒上有一人喊着:“闪开呀!闪开——!”“嗒嗒嗒嗒……”,看热闹的老百姓,护法场的军兵,吓得往两旁一闪,这匹马直接撞进法场。程咬金把眼睛揉揉,仔细定睛一看:“哟,大老黑,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大老黑是谁呀?就是皂袍将军、老元帅尉迟恭。没想到在这时候尉迟恭进了京了。这真叫来早了不如来巧了。
再看尉迟恭,头上戴着风帽,身穿跨马服,老头子满脸都是征尘,衣裳都湿透了。再看那匹马,四条腿突突突一个劲儿地哆嗦,顺着四条腿往下淌汗,连人带马,如同水里洗过一般。马进了法场,由于过度劳累还没有站稳,前蹄一失,咕咚摔倒在地,把老元帅从马上摔下来了。众人往上一闯,牵马的牵马,搀人的搀人,再看老元帅已经昏迷不醒。程咬金吩咐一声:“快拿水来。”水给老元帅灌下去之后,走五脏通六腑,尉迟恭才明白过来。睁眼往两旁看看,头一眼先看见程咬金:“鲁国公,我且问你,这是什么地方?”“啊,你糊涂了,这是午朝门法场重地。”“噢,我再问你,薛仁贵现在何处?”“在断头台上哪。”“他死了没有?”“还没死呢。你们爷俩还能见得着。”
尉迟恭闻听此言,一骨碌从地下站起来,身子晃晃悠悠,直奔断头台。就见这老头儿俩眼发直,胡子都飞起来了,如傻如醉一般。尉迟恭一边走着,一边喊:“儿啦,仁贵,体要担惊,慢要害怕,为父救你来了!”
老元帅尉迟恭由地下起来,迈步上了断头台,见薛礼发髻披散,身穿罪衣罪裙,不由得心一翻个儿,扑上来把薛仁贵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儿啦,你受了苦了——”
薛仁贵在法标上被绑着,刚才不少人祭奠法场,大伙儿敬酒,他没少喝,为的是喝得迷迷糊糊,挨刀的时候不痛苦。此时听见耳边有亲切的声音,薛仁贵睁眼一看,做梦也没想到老干爹来了,这就叫不见亲人不掉泪,满肚子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爹爹,想不到今生今世咱们父子还能见面。”这爷俩一哭,程咬金、秦怀玉、罗通、魏征及文武百官都哭了。
尉迟恭老元帅哭罢多时,把眼泪搌了搌,“仁贵呀,你放心,只要有你干爹三寸气在,我保你平安无事。不过咱爷俩把话要说清楚,你犯了什么罪了,为什么皇上要杀你?”
旁边程咬金过来了:“我说大老黑呀,时间不长了,三声追魂炮已经响过两声了,不定哪阵这第三声就响了,仁贵的人头就落地了,哪有功夫捣鼓这些事儿?你听我给你说,是这么回事。”老程把经过讲说一遍。敬德问道:“仁贵,鲁国公说得对不对?”“爹爹,就是这样,一点不假,儿我冤枉啊。”“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现在我就赶奔金殿为你求情,万岁准情倒还罢了,要不准情我这条老命就不要了。”敬德说罢转身就走,宝林、宝庆、宝怀哥仁赶忙过来给爹爹见礼。尉迟恭一见他们火往上撞,扬起手每人给了一巴掌,哥儿仁扑通就跪下了:“爹爹息怒,不知您老为何发火?”“呸!你们这三个无用的东西,我且问你们,你薛大哥被绑,你们因何见死不救?为父当初给你们说过没有?没有薛仁贵,就没有为父的今天。你们跟你薛大哥,就好像一奶同胞一样,你大哥受了苦,为什么你们不管?我非打死你们不可。”老元帅说着话,从背后把十八节紫金鞭掣出来,举鞭要打。这三个孩子,谁也不敢反抗,把头一低,等着挨打。扫北王罗通手快,过去就把鞭给接住了:“老元帅息怒,老元帅您等会儿再打。”程咬金也过来了,用手指着尉迟恭,“大老黑,你疯了是怎么的,别怪孩子了,他们有什么能耐,敢跟皇上犟嘴吗?慢说是他们,连我大老程都没辙了,拉倒吧,你有这精神头跟皇上讲去,有能耐跟皇上辩理去,拿宝林他们杀气有什么用?”死说活劝,尉迟恭才把气消了,用手指着他们哥儿仁:“奴才,回头再找你们算账。”说着话下了断头台就走了。
程咬金主意多,一算计这时间,可不保险:“嗳,大老黑,先等等。”“什么事?”“第三声追魂炮就要响了,你看没看见,监斩棚里坐着监斩官,你得跟他讲清楚,让他容期缓限,先别开刀。要不你求情去了,这儿炮一响,脑袋落地了,你不白去一趟吗?”“说得对。但不知什么人是监斩官?”“成亲王李道宗,别人能担当这个角色吗?就是那老小子,不知道仁贵哪一点得罪了他,他跟薛仁贵是死不对缘。如果不把他打点乐了,仁贵这条命可保不住啊。”“好,好!待我去见他。”“我愿意头前给你引路。”
程咬金把法场的事情交给罗通、秦怀玉,然后陪着尉迟恭走进监斩棚。到监斩棚一看,除了桌椅板凳,连个人影都没了。李道宗哪去了呢?因为尉迟恭一到法场他就知道了。他最怕的就是尉迟恭。就这打铁出身的铁匠,心直性梗,张嘴就骂人,举手就打人。成亲王一想,我跟这些人死不对缘,要叫别人给装上火,他捧我一顿,我上哪诉冤去?所以脚底板抹油,溜了。尉迟恭到这儿扑空了,问程咬金怎么办,程咬金说:“他溜了这事就好办,走,咱们见驾去。”说着他们一拐弯儿,往殿上去了。
刚走到朝房这儿,尉迟恭心想,见着皇上我怎么说?因此,两眼发直,也没了主意。程咬金则不然,这脑袋跟拨浪鼓一样,东瞅瞅,西看看。他往朝房里一看,李道宗正在这儿。这老家伙不放心,想要看看尉迟恭过去没有,正好往外一探脑,被程咬金看见了:“哎哎,大老黑,成亲王在这儿哪,过去,咱得问明白了。”“好。”两个人一拐弯儿赶奔朝房。成亲王再想躲,躲不了啦,没办法,强硬着脑瓜皮笑脸相迎,恭身施礼“老元帅,何时进的京?本王迎接来迟,当面恕罪。”说着话龇着牙弯着腰,给尉迟恭施礼。
方才说了,尉迟恭的心都在八宝金殿,正想着见了皇上怎么说,所以李道宗说的话他有的听见了,有的没听见。程咬金看出来了,用手一推尉迟恭:“老黑,他说什么你听见没有?”“没有啊!”“你看你,他表面上迎接你,说些客套话,一转身他骂了你一句。”“骂我什么?”“你可别生气啊,他骂你是一只黑乌龟。”敬德闻听此言冲冲大怒。为什么呢?因为他最忌讳别人骂他是乌龟。敬德原籍山西朔州马邑县孝感庄人,出身贫寒,以打铁为生,娶妻梅氏,夫妻感情甚好。隋朝未年杨广暴虐,英雄蜂起,战争不断。敬德满身武艺,想吃粮当军,又不放心妻子。梅氏夫人劝他:“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应以国事为重,何能斤斤计较儿女私情?你放心前去建功立业,也就是了。”敬德深受感动。临别之时,他握住梅氏的手说:“夫人身怀六甲,应多加保重。生个女孩,你就起名,生个男孩,就叫宝林。我这里有一对紫金鞭,给你留下一支,作为父子相认之物,他年若得富贵,当亲自接你们母子。”敬德走后,有一股土匪杀到孝感庄,掳到梅氏。土匪头子刘国祯强逼她作压寨夫人。梅氏为抚养幼子,忍辱负重。后敬德作了大将,亲到马邑县寻找妻儿,可是村庄已成废墟,梅氏音信皆无,敬德痛不欲生。以后访到实信,宝林认父归宗,刘国祯被杀,梅氏觉着失节,对不起丈夫,悬梁自尽。敬德受到很大刺激,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乌龟,他都认为是莫大的侮辱,现在听说李道宗骂他黑乌龟,他能受得了吗?两股怒火加到一块儿,便怒冲冲伸手质问李道宗。正巧李道宗龇着牙,躬身作揖,程咬金看得真切,在敬德背后一推,老元帅站立不稳,身子前倾,如铁条似的手指,戳在李道宗的门牙上,“喀吧”一声,两颗门牙落地,鲜血流了出来,把李道宗疼得乱蹦。敬德心里埋怨老程,嘴里还不好说,他横眉立目,训斥李道宗:“你听着:我现在上殿为薛仁贵求情,在此期间不准你传令斩杀薛礼,若有半点差错,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听见没有?”李道宗只顾牙疼,哪有工夫答话?尉迟恭转身迈大步赶奔八宝金殿要面见皇上为薛仁贵求情。